第四十九章是與言(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635 字 2020-06-26

「佛學博大精深,為師我也曾被深深吸引,並且從中學會『善』字。善人就是善己,恕人就是恕己,使人性格豁達。就是道家奧義,了解深了,也能使人有所獲。可你尚年幼,正是該讀書的時候,為師不贊成你過早涉獵佛道兩門。佛家講的是放下,道家奉的是逍遙。在你學會做人,學會有擔當前,不應該去接觸這兩個法門。」王守仁道。

沈瑞羞愧得抬不起頭來,他不能否認這些日子真的羨慕洪善禪師的自在。甚至他心底已經有了念頭,若是有一日遇到大挫折或困境,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效陸家先祖,在風景秀麗的地方修建一座禪院。

這樣的「放下」,又哪里是真正的放下,不過是不負責任的借口而已。

王守仁嘆口氣道:「我知道你看著冷清,實是心地良善。若你遇到落難需要幫助之人,會不會相幫?」

沈瑞是不屑做聖父的,很想要搖搖頭;現代人的冷漠刻在他的靈魂里,使得他永遠不會像王守仁那樣,認為「人心本善」。可是他只是尋常人,又沒有傲視蒼生為螻蟻的魄力,真要遇到落難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還是樂意伸援手。

想到這里,沈瑞便點了點頭。

只是他信奉是「人心本惡」,即便是有心行善,也會在保護好自己,不給自己添麻煩的情況下。

王守仁抬頭道:「可你想過沒有,憑一人之力,又能幫得了幾人?」

沈瑞回答不出,滿心糾結,他是真沒想過。他又沒有將自己當成上帝,怎么會用老想著幫人之事?以他目前的狀況,還需要旁人相幫。

王守仁怎么咬上「幫人」上了,「聖父」之類的形象,不應該是娘娘唧唧、啰啰嗦嗦,被人打個巴掌也要擔心是不是震了對方手疼么?王守仁的形象與「聖父」完全不搭界,不要串演好不好。

越是熟悉,王守仁在沈瑞心中的「聖人」光環越暗淡。即便王守仁行事人品都使人尊敬,可到底接了地氣。

糾結著,沈瑞神台突然清明,想到一個可能:「先生本是能享清閑的性子,卻依堅持科舉,到底是為了甚?是長子光耀門楣之責,還是想要功成名就澤披一方百姓?」

王守仁臉上露出笑意:「難為你會想到這個,為師確實存了這點愚念。我無心權勢之爭,只想造福一方百姓。若是有一縣之地,我會善待一縣百姓;若是有一府之地,我為會這一府百姓做主;若是有一省百姓,我會竭力為他們主持公道。」

說起心中抱負,王守仁眼睛直發亮,意猶未盡,沈瑞卻聽得要冒冷汗。

王守仁這想法,並不令人意外,讀書人清高,不熱衷權勢的便多抱有造福百姓的目的做做官,可多是好心辦了壞事。

沈瑞驚訝是王守仁志向遠大,絕對不是終止與一省之地。在旁人看來,一個舉人侃侃而談,委實可笑,別說是巡撫一省,就是四品知府,多少官員熬了一輩子也熬不到這位置。

沈瑞卻是曉得王守仁日後成就的,就從王守仁的話中聽出了桀驁。這樣的言論,要是被人歪曲,就是心懷逆反。

王守仁這番念頭,坦盪無私,要是按照這般行事,也會成為一方百姓的好父母。可官宦之中,像王守仁這樣念頭的又幾人?天下烏鴉一般黑,出來一只白的,只會格格不入。

明明知道此刻應該慎言,沈瑞還是忍不住道:「就是先生竭盡全力,也不過是治一縣、一府、一省之地,先生有沒有想過,有一個法子,可以讓更多的百姓得到心懷百姓的父母官?」

話說完,沈瑞就後悔自己嘴快。

開宗立派豈是那么容易的,稍不小心,就有結黨之嫌。王守仁年老致仕、或者被罷官不出時,招些學生教導沒有人會去計較;若是在朝,青壯年紀,這樣培養門徒,就是找死。

王守仁笑笑道:「我雖抱著造福一方水土的念頭,說到底不過是紙上談兵,不足之處甚多,因此方常入市井走走,看百態人生。到底該如何對百姓好,甚是百姓真正需要的,還需慢慢探索。用這尚證實的空想去教授旁人,又能教什么?」

這一位確實是個有責任心的人,不過想到他顯達前的坎坷經歷,沈瑞小聲道:「弟子曉得,天下不是只有一省百姓,先生的志向也不會限於此。只是人心叵測,有人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防禍從口出,先生志向,往後還是莫要宣之於口。」

王守仁聞言,顯示一愣,隨即苦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能想得到這些。禍從口出,禍從口出,你說的沒錯。若是我早記得『人心叵測』四字,也不用受這幾年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