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早就知曉沈滄病重,可見到沈滄那一刻,毛遲還是嚇了一跳。灰敗臉se,顴骨凸起,瘦骨嶙峋,原本的威儀也所剩無幾,要不是一雙眼睛依舊灼灼帶光,看著比死屍好不了幾分。
沈滄笑了笑,只當沒見毛遲的異樣。
毛遲能趕回京來,沈滄頗為寬慰。
世人雖重男輕女,可沈家兄弟三人,只有玉姐兒這一個女兒。之前玉姐兒在小二房時,有嫡兄沈珞在家,加上嫡母喬氏並不是寬和的人,不過庶女身份,過得跟小透明似的。幸好是徐氏這伯母當家,尊卑有別、賞罰分明,才沒有讓人欺負了玉姐兒去。等到玉姐兒過到小長房名下,就成為沈家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因被徐氏帶在身邊教導幾年,加上這幾年跟著三太太管家,玉姐兒身上已經有幾分徐氏少時的影子。本就是親侄女,加上「愛屋及烏」,沈滄對玉姐兒也多了幾分疼愛。
就是沈毛兩家的親事,雖說也有為沈家添助力的打算,可也是jing挑細選出來的。
毛澄狀元出身,前程大好,偏生出身低微,不會挑剔玉姐兒庶出身份。而毛家雖不是百萬之富,可也是殷實人家,同那等「窮人乍富」的人家還不同,該有的規矩品格還是有的。
毛遲本身,不能說「青出於藍」,卻也是讀書種子,以後少不得科舉出仕,前程錯不了。加上他與沈瑞交好,又受過沈理教導,多了這兩重關系,以後對玉姐兒只有看重的。
這世道女兒艱難,若耽擱三年,說不得玉姐兒以後在婆家的ri子就要難過。能在自己閉眼前,將兩家的親事cao辦了,沈滄還是樂觀其成。
「十年苦讀,心想事成,長卿萬不可驕傲懈怠……」沈滄道。
「長卿」是毛遲的字,還是沈理給起的。
沈理是毛澄的前輩與同僚,兩人都是狀元,即便早先往來不算緊密,也頗為志趣相投;等到毛家與沈家聯姻,兩人的交情也跨了一大步。毛遲本就隨沈理學習時文,只是沒有正式登堂入室,不過卻是以師禮敬之。雖說從親戚輩分說起來,有些混亂,但是原本沈理便與毛澄平輩論交,倒是也沒有顯得太離譜。
毛遲訕訕道:「不過勉強在榜單上,作甚值得驕傲?倒是世伯族侄,能在南直隸奪元,才是令人佩服。」
沈滄摸了摸胡子道:「你也說了那個是我族侄,你卻是我的女婿,我自然為你歡喜的多……」
毛遲的臉「唰」的紅了,坐在那里手足無措。
官宦子弟,十幾歲都知人事的大有人在,像毛遲這般純良確實難得。徐氏在旁,抿嘴一笑,提著的心也放下幾分。
沈滄既接了帖子,知曉毛澄今ri落衙後要過來,便沒有再與毛遲多說。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於下定迎娶之類,還要兩家長輩最後做主。
徐氏眼見丈夫說了幾句話,就開始咳,便對沈瑞道:「遲哥兒許久沒來了,你們兄弟下去說話吧……」
沈瑞起身應了,帶了毛遲出去。
直到出了正房,毛遲才松了一口氣。
沈瑞瞥了他一眼道:「倒是裝得乖覺,叫你聲『女婿』就臉紅了?」
毛遲輕哼了一聲道:「難道你敢在楊大學士跟前放肆不成?」
五十步莫要笑一百步。
正房里,沈滄吃了半碗茶湯,壓下喉嚨中的癢意,這才止了咳。只是他本就身上沒力氣,咳了這一會兒,額頭上都是虛汗。
徐氏見狀,心中憂慮更甚。
毛遲回京雖是好事,可婚姻大事畢竟不是三、兩ri就能cao持完的。太醫使的話歷歷在耳,自己老爺能堅持過去嗎?
沈滄正閉目養神,方才咳的急了,帶了暈眩。
好一會兒,沈滄才平復過來,慢慢地張開眼,道:「叫人再預備兩根好人參吧,我總要看著玉姐兒出閣……」
九如居中,毛遲難掩憂se,猶豫道:「這個時候提親事,是不是不合時宜?」
論起年紀來,沈瑞是比他小兩歲不假,不過沈瑞素來穩重,以後又是他的內兄,他便也是真心請教。
沈瑞想起太醫使的話,心里也沒底,道:「家父家母是希望你們早ri成親,省的耽擱了你……只是能不能功成,我也說不好……」
毛遲苦笑道:「總覺得這個時候提這個是添亂……」
沈瑞道:「你到底是獨生子,要是婚期倉促,不知令尊令堂心里會不會不喜?」
本是想著毛遲年紀大,怕毛家等三年不願意才想要將玉姐兒早ri嫁出去;要是再因親事倉促引得公婆不喜,那還不如矜持些,三年後再出閣。
毛遲忙搖頭道:「非常期、非常事,家父家母哪里會計較這些個?只怕委屈了令妹……」
兩家定親前後,毛遲也是見過玉姐兒的,對於未婚妻頗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