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向海圖強(下)(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3763 字 2020-06-26

至於朝廷要倭國封一個名為高橋聰太郎的倭人為將軍,是賞其協助管控剿滅倭寇之功,與海匪無關。」

徐氏想了想,輕嘆道:「我卻是不懂這些,我覺得,你當讓長壽跑一趟南京,與你老師說一說。朝廷諸公看的是天下大局,你老師才是看的戰局。」

沈瑞連忙應下。

母子兩又談了一番往京中王華、楊廷和等各處去信的細節。

翌日,長壽便快馬一路往南京而去,張成林則帶著密信走海路赴天津港再進京。

*

正德五年三月下旬,先是錦衣衛新上任的都指揮使石文義奏報,近來強賊屢於各地劫掠,彈劾各巡捕官、各守備指揮使不能盡職。

小皇帝大怒,其折所彈劾諸官皆降職一級,戴罪立功。

又發明旨,敕令南京水師出崇明,一路北上,清掃南直隸沿海匪寇,令山東登州諸衛所水師南下配合南京水師。

兵械司大批軍械隨即運往山東,另由內帑撥銀十萬兩為水師軍餉。

同時又撥銀十萬兩於陝西以備軍餉。

不知道遼東是不是見陝西、山東都有了餉銀,剛剛升了遼東總兵官的韓璽也伸手向朝廷要銀子。

結果卻是被駁回,似乎討銀子行為得罪了小皇帝,小皇帝尋了個屯田倉糧浥爛的由頭,將靠著韓璽爬上分守遼東參將位置的孫棠降職、奪俸半年,作為敲打。

然後,小皇帝索性將升了指揮僉事的張會派去了遼東,進一步提拔為金州衛指揮使。

雖張會升官也未免快了些,但武將的升遷,文官是不管的。

而且張會身後站著的是英國公府和武靖伯府,其人又是從小伴著皇帝長大,且本身也是有本事的——這次京衛武學兵械司改良火器就得了皇帝重賞。

因此倒也沒什么人說風涼話。

更多的人是認為,皇上這還是為山東開海後登遼海道的順暢做准備。

畢竟沈瑞與張會親近,京中無人不知。

四月初,沈瑞前世歷史上的安化王造反並沒有發生。

不知道是寧夏清查屯田換人的緣故——朝廷從延綏調了叢蘭到寧夏,取代周東清查屯田,叢蘭為人剛直,暫無貪腐事發生,還是那十萬兩軍餉安撫了邊軍兵士的心。

不過沈瑞已無心多加研究,因為以潘家玉、戚景通為先鋒的登州水師已經出發。

之後包括趙盛、王璋、馮佑等幾位表現最為積極的指揮使也將率船隊出海,協助南京水師,南北合力盪平南直隸沿海匪寇。

沈瑞坐鎮後方,不斷籌措糧米菜蔬、葯材、乃至兵械火葯,著命輕快船只往來補給。

同時還要操心著登州的方方面面大事小情,忙碌異常。

五月節,小皇帝吃了進上的登州海鴨蛋咸蛋,贊不絕口,又進給太皇太後、太後,定下其為貢品。

登州鴨蛋一舉創下名聲,登時風靡京城,進而行銷天下。

便是閩浙北上的海商,也不惜騰出船上地方來存些咸蛋帶回去,這東西能存許久不壞,實是佳品。

登州繭綢相比江南絲綢要粗糙上些,質地略厚,為南商所不喜,但其也因這份厚實而不褶不皺、堅固耐穿且離皮離汗,大受遼東女直、蒙古貴人歡迎。

一匹上等繭綢在遼東馬市竟能換三五張貂皮,甚至一頭耕牛。

還有登州棉布,比不了松江棉布質地,但因萊州盛產紅花、藍等染料,將棉布染得極為鮮艷絢麗,深受女直、蒙古百姓喜歡。

登州去歲起就在遼東大量收購牲畜家禽,價錢頗為公道,且有張永的干兒子、鎮守遼東太監岑章幫忙,遼東各部落是很樂意與登州人做生意的。

尤其入冬前,登州人特地來買了他們手中欲宰殺的牲口——為了保證越冬的草料,部落里常常會宰殺掉一批偏弱的牲畜。

往年殺了吃肉也是浪費了,今年登州人沒故意壓價,拿他們急需的鐵鍋、鹽、棉靴棉衣等來交換,實在是大大的善人。

聽說登州人會一直收牲畜,各部落不自覺的就擴大了養殖。

今年更是歡喜的拿這些牲畜家禽來換取繭綢、棉布等登州的好東西。

而登州府衙在南北隍城島上建了牧場,能拉犁耕地的就送回府城,多余的牲畜便就地圈養。

另設有鹵肉、醬肉、臘肉、熏肉等等肉制品作坊。

沈瑞找了高文虎,請他丈人以「配方」入股熏肉作坊,不單每年拿分紅,這作坊也還叫李記,打出京城李記熏肉登州分號這樣的招牌來,喜得李丈人直誇女婿交到了仁義的朋友。

卻不知這招牌上打上京城兩個字,在登州市面上不知道要好賣多少。

到了後來,竟有不少精明的商家跟風,搞得登州遍地都是京城鋪子開的分號似的。

且不說這些個肉制品味道如何,單單是有肉,就讓整個登州府年節時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而在冬春交替缺糧時,這批肉也很好的平抑了市價,又往青州、萊州府換了糧米,為登州百姓帶來了更多生機。

張會走馬上任指揮使到了金州後,登遼海道果然更順暢了不少,往來船只不斷。

張會頻頻向沈瑞取經,將金州軍屯也按照登州模式種植、養殖。

沈瑞對於遼東黑土地的產出是極為看好的,也特地派「專家」過去指導。

在一片忙碌中,五月過去了,海上傳來第一個好消息,孟兆慶被殺,繳獲的船只軍械由登州、南京兩家水師分了,俘虜、投降的幫眾被孟聰吞下。

打敗孟兆慶基本上是毫無懸念的。

本身孟兆慶實力就較弱,又是被孟聰引入包圍圈,受朝廷水師三面夾擊。

戰斗持續了不到一日就結束了。

明軍碗口銃、火筒等火器精良,遠程攻擊十分占優勢,但是在接舷戰中,登州水師的弱勢也就顯現出來。

無論戚景通還是潘家玉,都是比較傳統的操練軍陣,士卒多人一旦結陣便是犀利無比。

然在船上,匪寇可不講究什么陣法,基本都是單兵作戰,且手中家伙也並無章法,上來就是殺人的狠招,一下子就沖散了登州軍的陣腳。

倒是南京水師與匪寇打交道更多,三五人一隊,陣法更加靈活。

這次的傷亡也主要集中在登州水師,陣亡兵卒四十余,傷了百多人。

船只損失倒不大,蓋因孟兆慶初時只道是孟聰一家,不免輕敵,所備火器火葯十分有限。

經此一役,潘家玉、戚景通也受益良多,回去就研發出不少靈活作戰的陣法來。

後來沈瑞聽聞後,不免心下嘀咕,是不是戚繼光的鴛鴦陣要先被他老爹戚景通發明出來了。

六七月間,海上風浪漸大,不便再剿實力強橫、狡詐如狐的圖大娘,兩處水師便各自打道回府,約定再尋時機行事。

孟聰依照前諾除了讓出孟兆慶的船只軍械外,還對朝廷傷亡將士給予了撫恤補償。

更有倭國運來的大批糧米交由南京水師帶回,投入春夏水患嚴重的蘇松常鎮等地賑災。

孟兆慶覆滅的消息傳回九頭蛟,聽聞有朝廷水師參與絞殺,圖大娘也不得不暫避風頭,引著她一伙人隱匿至琉球一帶。

孟聰便趁機控制了山東、南直隸至倭國的航線。

而戚景通、潘家玉回程時也順帶手的將朝鮮航線上的幾伙小幫派給滅掉了。

至此山東周圍海域算是掃清了障礙。

九月里,登州的商船滿載貨物,向朝鮮、倭國進發。

登州水師與孟聰船隊各護航一半路程,一路平安。

待年節前歸來時,金山銀海滾滾而拉。

*

這一年里,越來越多的人口涌入登州,便不能落戶,來做工也是好的。

越來越多的學子往登州來求學,已有多家書院落戶蓬萊,府城外大學城初具規模。

登州的街道越來越寬,車馬轔轔,村鎮連成片,縣城與鄉村也沒了鮮明界限。

魯西的棉花不再售往南方,直接運去了登州,漸漸的,西三府也有織廠建了起來。

萊州的紅花、藍種植也一再擴大面積,染坊林立。

最美的正紅色冠以萊州紅之名,成了大明新嫁娘們追求的嫁衣新風尚。

山東的染料種植原就較為普遍,萊州出名後,老牌的染料種植地如兗州的茜草、靛青、歷城的琉璃枝、濟寧的胭脂,也都闖出自己的名氣。

顏神鎮手藝最好的琉璃作坊搬到登州後,沒出什么華麗造型,倒是所出的平板琉璃越來越大塊,越來越澄凈。

登州用琉璃暖棚來育種,又有冬日用起來種菜蔬,而到了以牡丹芍葯名揚天下的曹州,琉璃暖棚則成了育養名品花卉之所。

其名品牡丹,洛陽、江南皆不及也,極受士人追捧。

經濟作物的大面積種植,當然會影響到糧食產出。

各地官府一方面嚴格限定五谷種植的最低面積,一面大力推行朱子社倉,向種植五谷超量的農戶提供耕牛、農具等等。

登州府的種植專家們也開始頻頻「出公差」,受邀到各地去講學指導,如豆子和棉花的間種套種法,春麥、豆、棉、芝麻、冬麥兩年三熟的種法,還有那福建舶來經由登州試種成功的高產種子的推廣……

這一年,四月,安化王沒有造反。

十月,劉六劉七沒有起義。

到了年底十二月,原本該被千刀萬剮的劉瑾還好端端的坐在司禮監,依舊狠抓貪瀆、清丈田畝。

沈瑞也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會導致什么樣的結果。

將劉瑾留在朝堂,會不會引起更大禍患。

然這一年,從登州府輻射到整個山東行省,卻是一派欣欣向榮。

向海而生,向海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