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銅錢(1 / 2)

徐脂虎醒來時尋覓弟弟的身影,結果出了寫意園,就看到亭子中兩家伙面紅耳赤大眼瞪小眼,女婢青鳥見到長郡主後,行禮時嘴角帶笑,這讓徐脂虎松了口氣,以為亭子里兩人就要大打出手了,棠溪劍仙似乎沒能爭執勝出,冷著臉揮袖離去,徐脂虎看到一臉無辜的弟弟,好奇問道:「這是鬧哪一出?小叔該不是要去拿霸秀劍伺候你了吧?」

徐鳳年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說道:「沒呢,在跟先生聊洪嘉北奔的事情,有些分歧,說著說著就變成吵架了,想必還不至於要刀劍相向,頂多晚些時候再論戰。也就是棠溪劍仙,換作別的江南道名士,我早就拿刀砍殺一通了。」

徐脂虎伸出手指點了點弟弟的額心,「你呀你呀,也不知道在長輩面前裝得溫良恭儉些。」

徐鳳年等大姐坐在身邊,眯眼問道:「那盧玄朗還在做縮頭烏龜?」

徐脂虎丟了個媚眼,語重心長道:「規矩,規矩呢,別沒大沒小,記住了,下次見著面別擺張臭臉。盧府好歹是正二八經的大族,不是人人都像小叔這般好說話的。」

徐鳳年不置可否,只是白眼。徐脂虎拇指肚在他額心摩挲著,嘖嘖稱奇道:「昨晚摸了一晚上,都沒能把這好看的紫印抹去,八成是真的了。姐以後可以化這妝,好看,說不定可以風靡江南道。」

涌起一股無力感的徐鳳年無言以對,輕輕拍掉她揩油的手指。

徐脂虎問道:「餓了沒,要是身體撐得住,姐帶你去報國寺吃齋飯去,滋味極好。」

徐鳳年點了點頭,這一趟出盧府,除了閑情逸致的姐弟二人,魚幼薇並未出行,青鳥被他按在府上好生休息,於是就只喊上了魏叔陽寧峨眉以及老劍神小泥人四人,鳳字營輕騎都被留下來,不過靖安王妃仍是被丫鬟二喬去喊了起來,裴王妃好不容易在出襄樊後有了像樣的床榻睡覺,恨不得一覺睡個幾天幾夜,起床時頗不情願,上馬車時還睡眼惺忪,顯然是沒睡飽。一行人分乘兩輛馬車,馬夫分別由大戟寧峨眉和老劍神擔任,本意要避開的裴王妃被徐脂虎點名留下,車廂內除了姐弟就只有這位從高高枝頭跌下的她,而徐脂虎打量她的眼神十分不客氣,嘖嘖道:「不愧是胭脂榜上的美人,連我這女子看了都要動心。」

徐脂虎伸手就要去捏靖安王妃的凝脂肌膚,被神情冷漠的裴南葦不卑不亢地躲開,她對這位連青州都罵聲喧囂的無德寡婦,惡感說不上,好感肯定欠奉。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敢表露出來。徐脂虎見她躲開,有些無趣,轉頭一臉壞笑問徐鳳年:「嘗過了?」

徐鳳年沒好氣道:「沒,你想要,晚上讓裴王妃睡你那里,只要別來禍害我就成。」

徐脂虎放聲大笑,幾乎笑出眼淚,沉甸甸的胸脯亂顫,一點不顧忌地趴在徐鳳年肩頭上,氣喘吁吁地媚笑道:「算了算了,姐還是樂意跟你睡一起,與這等國色天香的美人兒磨鏡子,雖說也不差,可哪里比得上跟你同床共枕。」

靖安王妃眼神震驚,看待這對姐弟有著毫不掩飾的憎惡,顯然是信以為真他們之間有那有悖倫理的背德關系。眼神一冷的徐鳳年拿綉冬刀鞘重重拍了下她的臉頰,徐脂虎唯恐天下不亂,徹底依偎在世子殿下懷中,津津有味望著這位靖安王妃,這姿態,哪里像是姐姐,分明是如同內宅里爭風吃醋的妻妾,得寵後耀武揚威給手下敗將看呢,徐鳳年心中嘆氣,但既然是姐姐胡鬧,就由著她去了,她開心就好,至於一臉厭惡的裴王妃心中所想,關他何事?徐脂虎得寸進尺,雙手摟著徐鳳年脖子,不肯安分守己地拿腳蹭了蹭臉色寒霜的裴王妃,笑道:「王妃姐姐,要不妹妹教你一些受益終生的狐媚手段?這女人吶,床下端著架子是好事,到了床上還如此,可就要惹男人厭了。姐姐都這般歲數了,若再放不開,可不就是浪費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本錢了嗎?」

姐姐妹妹四字,徐脂虎咬字極重。聽在裴王妃耳中,自然十分刺耳,尤其是那三十四十的說法,相信再豁達的女子,都要揪心啊。

布衣木釵的裴王妃板著臉,撇過頭,抿起嘴唇一言不發。

徐脂虎惋惜道:「漂亮是漂亮,就是不懂半點風情,難怪我弟弟這種端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家伙都對姐姐你不下筷子。」

徐鳳年終於出聲道:「好了,姐,你就別嚇唬這位貞潔烈婦的靖安王妃了,再說下去,她就要吞釵自盡了。」

徐脂虎故作驚訝道:「瞧不出王妃姐姐這般剛烈啊。」

徐鳳年笑道:「王妃,要不你吞釵給我姐瞅瞅?」

裴王妃眼神凄離,咬著牙背對著他們,臉頰上流下兩行清淚。

徐脂虎在世子殿下耳畔悄悄道:「原來也是可憐人。」

徐鳳年不置可否。

來報國寺來得早,寺門還未開啟,十幾撥香客都在寺外歇息閑談,大多都是湖亭郡里的熟人,當看到寡婦徐脂虎下了馬車,立即閉嘴不語,相比前段時間的看戲心態,昨天波瀾過後,湖亭郡別的縣城還好,陽春城里所有消息靈通的士族門閥卻早已被那世子殿下的手段給震駭得喏喏無言,當街殺士子後,橫沖直撞驅散城內數倍人數的甲士,據說連盧府的中門都給拆卸了,當晚又將誠齋先生拖屍入城再拋屍門口,這等行徑?豈是慘絕人寰可以形容?城里家族的老輩們連夜起身,與世交們挑燈夜談,都痛心疾首說這是泱州百年不遇的恥辱,傳言州內對待豪閥手腕最是鐵血的郎將董工黃已經得到命令,今天就要從州府帶六百精銳趕來陽春城,誰不知道這初上任便杖殺姑幕許三公子的董郎將與庾氏關系很深?更是顧劍棠大將軍昔日的心腹愛將?

寺門緊閉,徐鳳年下車後,看見寺前貼著山根有個小巧玲瓏的方池子,泉邊綠樹相擁,又有一株盤虯奇怪的古松。徐脂虎親昵挽著他的手臂走去,池里一側各有石雕龍頭,龍口里一滴一滴淌著泉水,水倒是清,池底里香客丟下的散落銅錢清晰可見。徐脂虎撿起一根枯枝,蹲下去攪動泉水,停下時水面上就會出現一條細如銀絲的分水線,抬頭笑道:「看見沒,據說這是山水和泉水兩種水質輕重不同混淆一起而產生的景象,有意思吧?」

徐鳳年蹲下去,想要伸手到水里撿起幾顆銅板,被徐脂虎拿樹枝一拍,笑罵道:「你窮瘋了啊?」

徐鳳年仍是撿起了一枚銅錢,兩指捏住,嘿嘿笑道:「能省則省嘛。」

站起身,寺外空氣清新,鳥聲鳥鳴一聲遞一聲,抬頭望去,寺中綠意一層高一層。收回視線,身邊那棵古松果然生得不俗氣,粗壯主干左折右旋,苦苦彎作數疊,扭曲如一條卧龍,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老劍神和姜泥便在樹下站著,羊皮裘老頭兒嘆道:「天意如此太有情,可出於人力的話,則太過於無情了。」

徐脂虎拿樹枝指了指古松,跟徐鳳年解釋說道:「當地人都喊他卧龍松,說折一枝都會流出血來,不過我倒是沒見過誰真去做這事。」

徐鳳年笑道:「我去試試看?」

徐脂虎瞪眼道:「你敢!」

徐鳳年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