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忽然接到強叔的微信,強叔說自己病入膏肓,有一件事想告訴他。他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可一進門就遭了暗算。
張溫酒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他聽不到外面一點聲音,卻本能地有一種直覺,這件事同林謝有關。
他和強叔認識已經五年時光,當初也是在尋找林謝的途中,偶然相逢,緣分使然,一直交往至今。
現在他忽然覺得,或許那並不是偶然。
強叔掙扎著張了張口,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掙扎著倒了下去,張溫酒神色驟變,伸手去探了探強叔的鼻息,猛地握拳,只覺口腔里也含了一口甜腥味。
楊玉英嘆了口氣,拿出手機來叫了救護車,又在小群里和劉老,張老提了一句。
不多時,外面就來了人。
楊玉英看著強叔本抬起,上了救護車,本已經想走了,腳步忽然一頓,走到窗邊,彎下腰,輕輕敲擊了下靠牆的位置。
剛才強叔掙扎間,好像在指什么地方。
床上並未發現異樣,張溫酒卻舉步走到桌邊,從桌下拉出一個銅制的炭盆。
炭盆里有一層薄薄的灰燼。
張溫酒感覺巨大的疲憊襲來,窗外的寒風撲面,他卻已感覺不到寒意,或許這冷風也抵不過血冷。
楊玉英的目光從炭盆上移開,落到桌邊一天青色的瓷罐上,走過去抱起瓷罐放在桌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聽到悶響聲,張溫酒兩步走過來,伸手進去,用力拽出一個本子。
本子是很普通的記事本,黑色的封皮,看外表有一部分燒焦的痕跡,張溫酒打開了一頁,赫然是強叔的日記。
他的手指又一次輕輕顫抖。
在他剛剛隨爺爺接觸雕刻等技藝時,爺爺就告訴他,從此以後他都要戒煙戒酒,以保持手指的絕對穩定。
只是煙沒戒成,酒也沒戒成,手到是一直很穩。
反而是他這些年年紀大了,不怎么喝酒後,這一雙手再也做不了精細活。
張溫酒腦海中思緒紛雜,許久難以平復,他用力掐了下指節,深吸了口氣,翻開日記本。
一開始翻得快些,後來翻閱得慢些,楊玉英也坐了過去。
2014年,9月15日,陰轉多雲
清微山這地界,真他奶奶的冷啊,干冷干冷的。
我今天終於要跟著高公子去下地了。
可我的感覺很不好。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東北,那回我有十三個兄弟永遠留在了地底下,哎。
有點想家。
2014年9月16日。
我們的行動受到一點阻礙。
林公子居然也來了清微山。
雖然我第一次見到林公子,但我覺得他是個好人,高公子說不要緊,他會親自出面,先把他忽悠下山。
我覺得這應該有點難,林公子雖然很年輕,但他很聰明,不像是容易忽悠的那種人。
……
2014年9月19日
林公子死了!!
我打的盜洞,一鏟子下去,我就感覺很不好。
……
高公子先下去的,果然出了事,我們把安全繩拽上來時,高公子不見了,安全繩尾端全是血跡。
林公子立即下去救他。
可是,最後是高公子上來的,他一上來就著急切斷了繩子,又催著兄弟們把盜洞埋上。
……
這一頁有很重的燒焦痕跡,後面一部分內容已經看不清,張溫酒顯得很冷靜。
楊玉英如果不用肉眼看,一時竟感覺不到張溫酒的氣息,他整個人仿佛成了一尊蠟像,呼吸都弱不可聞。
沉默片刻,楊玉英低頭看了看張溫酒雪白的臉:「你還行嗎?」
張溫酒沒說話。
楊玉英不禁猶豫了下,不自覺抬起手啃自己的指甲,好在剛一碰嘴唇就回過神,心下嘆氣,道:「我覺得,我現在應該給你灌一碗安神湯,一碗米粥,再把你送到床上踏踏實實地睡足十個小時。」
張溫酒抬頭,目中茫然失神。
楊玉英也是無奈:「走,我帶你去找……林謝。」
牽著張溫酒的手,楊玉英不曾放慢腳步,一路翻山越嶺,過了野河溝向大山深處走去。
張溫酒三日水米未進,此時完全感覺不到飢渴,也似乎感覺不到疲憊,黎明的風極冷,他同樣毫無感覺,一路走著,信手把身上的外套扔掉減輕負重,一步都不曾掉隊。
上到最高峰,楊玉英舉目遠眺,豎起兩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測算方位,半晌,吐出口氣:「應該沒錯,走!」
她又帶著張溫酒沿著盤山道一路疾行,一邊走一邊檢查道邊的痕跡,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太陽升起來,又到了正中央,向西邊偏去。
濃雲密布,太陽還未下山,山中已暗淡到甚至看不清五米外的光景,北風呼號,張溫酒的嘴唇隱隱開始發青,幸好張家,劉家的伙計們及時趕到了,楊玉英看到陸續到來的年輕人,不禁松了口氣。
不等她多交代,所有人分散開來,舉起手電筒,一寸寸地開始捋著草皮搜尋。
不知過了多久,楊玉英停下腳步,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地面,這一片草皮被踩踏的有些嚴重,旁邊有些地方焦黑,顯然時常有人在此燒紙。
找到了!
張溫酒嘴唇動了動,輕聲道:「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