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謝知雲打聽到聶東遠想給兒子找個鋼琴老師,就托人介紹,前去面試。聶東遠對鋼琴是一竅不通,而且他生意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忙得很少顧到家里。只看到謝知雲溫柔敦厚,對兒子挺好的,兒子也似乎挺喜歡這個鋼琴老師,所以就長期聘用了她。

謝知雲到聶家教鋼琴,動機並不純粹,在那以後的每一篇日記里,她幾乎都要提到聶東遠。她想盡辦法想探知聶東遠是否就是當年買凶殺人的背後主謀,但是聶東遠很忙,她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他。

在有限的幾次接觸中,謝知雲用了一個詞來形容聶東遠:深不可測。謝知雲在聶家處處小心,唯恐露出什么破綻來,好在跟她接觸最多的聶宇晟挺喜歡她的。聶東遠又特別寶貝這個兒子,所以連帶著對她也格外客氣,逢年過節的就會額外給個紅包什么的,唯恐她不盡心盡力教兒子學琴。

時間長了,謝知雲對追查這件事也失去了信心。她對聶東遠提出來,聶宇晟的鋼琴已經學得不錯,若要再進步,就需要名師指點,最好是請省城的音樂系教授來教他,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謝知雲第一次打了退堂鼓,是因為聶宇晟善良可愛,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自私地耽擱這孩子學琴。

聶東遠正好在德國談判,引進新的設備,正忙得焦頭爛額,聽到兒子打來國際長途說謝老師不想干了,對於聶東遠而言,有個靠譜的做飯保姆讓兒子乖乖吃飯,和有個靠譜的鋼琴老師讓兒子乖乖學琴,是保持家庭穩定最重要的事情。他連忙從德國飛回來,連時差都沒來得及倒,就約了謝知雲一席長談。

謝知雲在日記里對這天的談話內容記錄寥寥,只寫道聶東遠談到一半,就困得睡著了。

謝知雲繼續教聶宇晟鋼琴,每周三節課。這個時候學校已經改成雙休了,她每周五晚上會陪聶宇晟去一趟省城,她幫忙聯絡到音樂學院的一位教授,教授每個雙休都一對一地給聶宇晟輔導講課,然後她負責復習和鞏固。聶東遠除了費用不操心別的,為了感謝她,聶東遠送了她第一樣禮物。

謝知雲沒有提到這件禮物是什么,但她把禮物退掉了,聶東遠重新給她封了一個紅包,她收下了。

過了大約三個月,聶東遠第一次單獨約她出去吃飯,謝知雲猶豫不決,最後還是赴約了。

兩個人的交往並不密切,謝知雲對聶東遠抱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態。聶東遠無疑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事業的成功讓他有一種自信,他覺得對萬事萬物都應該手到擒來。謝知雲的猶豫和拒絕似乎激起了他的挑戰欲,他頻頻制造一些獨處的機會,讓謝知雲覺得很難堪。一方面,謝知雲想保持這種交往,丈夫的死仍舊是個難解的謎團,或許答案就在聶東遠心里;另一方面,謝知雲覺得聶東遠非常危險,她用了「危險」這個詞形容聶東遠,而不是別的。

謝知雲繼續在矛盾中拖延,聶東遠突然換了一種策略,他交往了一位新的女朋友,謝知雲在矛盾中松了口氣。她本能地覺得聶東遠的追求是種危險的行徑,現在這種致命的危險已經遠離了。不過聶宇晟知道了聶東遠新女朋友的事情,他整整一個星期板著臉,沒給父親好臉色看。

在周五的時候,謝知雲到聶家,聶宇晟卻不見了。他告訴保姆要去同學家拿作業,司機送他去的,在同學家樓下等了半天,卻不見聶宇晟下來。司機急了,上樓一看,才知道聶宇晟根本沒上去,這個單元樓還有個後門,他可能徑直就從後門走了。

保姆跟司機都急瘋了,打電話給聶東遠,他正在台灣談新的合作項目,那時兩岸還沒有直航,都是要從香港轉機,他即使趕回來也得第二天了。報案給警察,因為失蹤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也沒辦法立案。家里的保姆給聶宇晟所有的同學打電話,謝知雲卻突然心里一動,拿著手電筒就去了公墓。

最後果然是在聶宇晟媽媽的墓碑前找到的聶宇晟,謝知雲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墓地里,既害怕又惶恐,找到聶宇晟的時候她就覺得心口發疼,一口氣緩不上來,差點暈過去。聶宇晟窩在墓碑前睡著了,被她喚醒的時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說:「媽媽,你怎么才來啊……」

一句話讓謝知雲心酸得快要掉眼淚了,孩子孤零零地睡在母親的墓碑前,這一幕誰看了都會覺得心疼。何況她自己一個人拉扯女兒,為人父母的心,總是一樣的。不管大人們有什么恩怨,孩子總是無辜的。她帶著聶宇晟回家,也沒有責備他,讓他好好洗澡,讓保姆給他溫了牛奶,看著他喝了睡下,才打電話給音樂學院的教授,取消第二天的課程。

第二天才趕回來的聶東遠非常感激謝知雲,但是謝知雲卻堅決辭職不干了。她覺得哪怕聶東遠真是殺害自己丈夫的背後主謀,自己一直利用聶宇晟的信任,也太不應當,所以她堅持要離開聶家。兩個人徹底談崩了,謝知雲一個人走下山,聶東遠開著車追上來。

他說:「知雲,我錯了,不是我兒子離不開你,是我離不開你。」

謝知雲在日記里寫:「我愣了好幾分鍾,說:『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他說:『我以為你會覺得嫉妒,會對我好一點兒,結果你反而要離開我。』我又愣了半天,最後沒有理他,掉頭就繼續往山下走,他把車停在那里,跟在我後面,一直跟著我走到山下的公汽站。我上了公交車,還看到他站在公交站牌那里,絕望一樣看著我。」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謝知雲在日記里沒有再提到聶東遠,她記載著日常的柴米油鹽,還有女兒的成長……談靜看到這里的時候,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當時的謝知雲,可能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過了很久之後,聶東遠央求謝知雲回去教兒子學琴,因為聶宇晟難得信任一個人,而他信任謝知雲。聶宇晟正好是叛逆期,家里的保姆都管不住他,只有謝知雲的意見,他一向肯聽。起初謝知雲拒絕了,但是聶東遠知道談靜很有希望考上重點中學十四中,那所學校是全寄宿制,費用特別高,而那時候謝知雲工作的學校連工資都沒法正常發放。他知道謝知雲需要攢錢供女兒讀書,所以一邊開出了高價,一邊向謝知雲保證,自己絕對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請她回去教聶宇晟。

在聶東遠的保證和游說之下,謝知雲開始繼續去聶家給聶宇晟上課。聶東遠遵守諾言,跟謝知雲保持距離,他工作很忙,刻意避開謝知雲的話,謝知雲就完全見不到他。聶宇晟生日的時候,兩個人才重新見面。聶宇晟堅持要請謝老師吃大餐,所以他們三個人一起去當時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的旋轉餐廳吃飯,聶東遠喝的是紅酒,謝知雲跟聶宇晟喝的則是東遠飲料公司出的那款知名保健飲料。

謝知雲喝這款飲料的時候,心情當然很復雜。聶東遠興致很高,兒子乖乖聽話,謝知雲又在身邊,所以他喝了不少紅酒。他開始講述自己白手起家的過程,包括當年怎么樣跟港商斗智斗勇,因為一開始當地政府和主管部門,是非常支持港商收購老三廠的。他突然站出來領著人集資救廠的時候,據說主管部門的領導是用「瞎胡鬧」三個字來評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