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真正的審判,不需要法官,只需要良心。是的,我沒有證據,雖然一連串的巧合,都讓我覺得事情太巧了。你和慶生集團做得很巧妙,凶手已經被警方擊斃,即使不被擊斃,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誰煽動,或者是從哪個意外渠道得知聶宇晟那天正好要去醫院。是的,也許這輩子也不會有證據顯露出來,你或慶生集團跟此事有什么聯系。但是盛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盛方庭說:「你問吧。」

「盛先生,你十六歲的時候,曾經得過一次急性白血病?」

盛方庭終於眉頭稍動,談靜說:「你住進醫院,很快配型成功,進行骨髓移植,你康復得很好,至今為止,看上去沒有任何後遺症狀。」

盛方庭沒有說話,他只是緊皺眉頭,似乎在困惑談靜為什么知道此事。他是在美國動的手術,而且那時候他還在念書,在國內,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病史。即使是在美國,因為病人隱私受到嚴格保護,也只是家里人知道他曾經得過這樣一場重病。

「你知道當初聶宇晟為什么知道他有一位手足存在嗎?因為當時你得了白血病,你的母親通知聶東遠飛到美國給你配型,卻沒有成功。找不到配型,你的病情隨時可能惡化,聶東遠回國之後,向聶宇晟隱瞞了此事,只是讓他去醫院檢查身體。趁機讓醫院替他驗血,結果與你配型成功。本來聶東遠打算,如果聶宇晟的骨髓與你不匹配的話,就繼續向他隱瞞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可是聶宇晟的骨髓與你非常匹配,聶東遠不能不向他坦白,讓他救你一命。起初聶宇晟很受刺激,他覺得這件事太突然了,讓他接受不了,他甚至為這事離家出走,但後來他對我說,無論如何,這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血親,從道義,從良知,他都必須去。他飛到美國,捐骨髓給你,往返四萬公里,冒著並發症的危險,捐出自己的骨髓。他主動要求醫院保密,他自己也不願意見你,他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他只知道你是他父親的另一個孩子。他說就這樣吧,如果將來有緣,自會相見。可是我想他沒有想過,後來的相見是今天這種局面。所謂的審判,不需要法官,只需要良心。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對得起聶宇晟,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從來沒有傷害過聶宇晟,我相信你下半輩子,良心會安寧,否則的話,你會被自己審判一生。」

盛方庭面如死灰,他頭一次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初接受骨髓移植的時候,醫院只告訴他捐助者是個陌生人,所以需要身份保密。在美國,這也是一種常規做法。當時他也覺得自己挺幸運,因為美國的華人人數畢竟有限,而且很多人不願意成為骨髓庫的志願者,能找到配型,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他做夢也不曾想過,原來這個捐骨髓給自己的人,竟然是聶宇晟。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時母親希望自己的表兄表弟都去驗血,有人支持,有人卻拒絕,但最終母親家族中沒有任何人和他配型成功。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隱痛,他甚至因此認為,自己是被家族拋棄的。如果有父親,那么一切都不一樣吧。只是他沒有想到,聶東遠也曾經前往美國,他以一個父親的力量挽救過他,甚至不惜告訴另一個孩子,自己最大的秘密。至於聶宇晟,他更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去想像,想像他那張與自己並無多少肖似的臉孔。

「現在聶宇晟躺在醫院里,醫生說他很可能醒不過來了,即使醒過來,或許失憶,或許智力上有影響。你對東遠做什么,你是否要求平分財產,你是否要求控股東遠,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意義,甚至對聶宇晟來說,也沒有什么意義。如果他可以醒過來,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錢都給你,包括平平名下的股票,只要你能讓他醒過來,我願意拿一切交換。」談靜眼底有盈盈的淚光,「愛是給予,不是掠奪。」

盛方庭忘記自己是怎么離開東遠公司的,他只記得自己跌跌撞撞,最後把車鑰匙插進鎖孔里。車子在街上飛馳,一個又一個紅燈被他拋在身後,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但他最後清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就已經到了醫院樓下。

他鼓起勇氣,搭電梯上樓,到心外科,他徑直詢問聶宇晟的病房。值班護士聽到聶宇晟的名字,眼圈都紅了,問:「你是來看聶醫生的?」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點一點頭。

小護士說:「他在icu,不能探視,但可以隔著玻璃看一會兒,需要登記我才能帶您去。」她拿過一個冊子,問,「您是聶醫生的什么人?」

盛方庭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毀在了這兩個字上,他嗓音沙啞,覺得自己渾身發抖,但他終究還是說出來:「弟弟。」

護士又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表弟或者堂弟,因為醫院都知道聶宇晟是獨子。聽說是聶醫生的弟弟,小護士不由又多了幾分同情之心,領著他去icu,一路走一路跟他說:「聶醫生真是個好人,誰知道好人沒有好報。科室里都說,他救過那么多病人,誰知道最後被一個病人家屬傷成這樣,實在是……唉……」小護士擦了擦眼角,說,「您別難過了,我們都相信聶醫生能醒過來的。」

最後那句安慰,其實比不安慰還要糟,隔著玻璃看到聶宇晟,盛方庭幾乎失控,他倒退著踉蹌了幾步,背靠著牆,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站穩。小護士見他傷心成這樣,連忙跑到護士站去拿了把椅子來,說:「您坐著,您別急啊,其實病人可能還是有意識的,只是現在沒有蘇醒。」她顛三倒四地安慰著盛方庭,「腦外科的主任每天都來好幾趟,icu的護士都是護理技術最好最熟練的同事,我們方主任說,聶宇晟不醒,就是老天不長眼……」

盛方庭用手捂著臉,他倒寧願躺在icu里的人是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絮絮叨叨的小護士也走了,偶爾有過路的腳步聲,他都不在意,他想起談靜說的話:「所謂的審判,不需要法官,只需要良心。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對得起聶宇晟,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從來沒有傷害過聶宇晟,我相信你下半輩子,良心會安寧,否則的話,你會被自己審判一生。」

盛方庭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會後悔。

他在醫院里坐了幾乎整整一個通宵,直到天亮時分才離去。

臨時延期的股東大會再次召開,盛方庭如願以償,成為代理董事長。大部分股東都支持他,何況他有慶生集團作為倚仗。談靜的反對票沒有多大作用,在宣布結果之後,她只是站起來,說:「我已經盡力,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