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祭文(2 / 2)

愛誰誰 風流書呆 1630 字 2020-06-30

他眼眶通紅,衣襟濕透,顯然剛哭過一場。做了那么多法事,超度了那么多亡靈,這是他頭一回因為一篇祭文而中斷誦經。但他愛文成痴,萬不能讓這篇哀感天地的奇文付諸一炬。

「關施主筆力超絕,情思動人,破格律之限,創悼詞之巔。這篇用斑斑淚珠與心頭濃血書就的祭文,已足夠令亡者安眠,生者釋懷,哪還需吾等念誦經文?關施主,請將此文祭於靈前,切莫焚毀,否則貧僧怕是會日日憂慮,內心難安。」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文稿,用檀木盒子裝了,擺放在祭桌上,而後雙手合十拜了三拜。

關家文名之盛他早有耳聞,關老爺子和關父的著作也拜讀過不少,卻都沒有聆聽這篇祭文時來得震撼。

關夫人破駢為散,不仿古效今,不拘泥於形式,不困囿於常規,文隨心動,情至而意現。通篇文字莫不以淚鑄就,以血渲染,令哀傷入骨,悲痛入心,哪堪世人承受?

玄光大師一再回味那字字句句,一再紅了眼眶,掉落淚珠,心里已把這篇祭文奉為當世之絕調,文壇之絕響。論起筆力強橫,即景生情,關夫人往台前一站,莫說徐廣志,連她祖父與父親也要退一射之地。

今日來祭拜的人多為權貴,又有關氏與仲氏兩大文豪世家的親友,精通文墨者不知凡幾,且皆入塵俗,感情豐沛,自是比玄光大師更受觸動。

「此文當屬祭文之巔,哀唱之絕!」一位鴻儒含淚盛贊,余者哽咽附和,竟是難以成言。

關老爺子和關父連忙擺手自謙,心里卻為掌上明珠感到驕傲。他們知道,依依書寫此文不為揚名,只為正名。剖腹取子的場景在普通人想來定是鮮血淋漓,恐怖至極的,雖有皇上為其張目,卻阻止不了別人心生厭憎。但她用阮氏的視角來描述這段,所有的鮮血都化成了舍死忘生的母愛和濃到化不開的哀慟;所有的驚駭都轉為新生兒降臨的極致喜悅與對未來生活的希冀。

待這篇遣詞凄美絕俗,感情真摯動人的祭文四散傳播,再不會有人謾罵妖婦、鬼物,卻只會記得阮氏的貞烈與孤勇。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當法壇四周的人群哀傷痛哭時,白龍魚服的聖元帝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聆聽,靜靜凝望。

「這是朕第一次為不相干的人流淚。」他轉回頭去看白福,目中微泛淚光。

「陛,陛下,夫人寫得實在太好了,太感人了,讓奴才,讓奴才好好哭一會兒。天殺的苗人,作甚往趙府里投毒,害得阮氏和自己的孩子天人永隔,再不能見。嗚嗚嗚……」白福一把鼻涕一把淚,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聖元帝並未責怪他,等他哭夠了才低聲下令,「你去把夫人約到後院廂房里來,朕要與她說話。」

白福不敢耽誤,擤出一管鼻涕,用帕子擦拭干凈,這才偷偷摸摸地走了。

頭一天的法事辦完,關素衣已精疲力盡,聽聞玄光大師有請,還當他要與自己商量次日的法事,連茶水都來不及喝就匆忙去了後院,甫一推開門就被拉入一個寬闊而又溫暖的胸膛,牢牢抱住,死死扣緊。

「混賬東西,你又來了!」她氣得臉頰漲紅,目中噴火,雙手握拳不停捶打那人脊背,卻只覺捶到了銅牆鐵壁上,骨節疼得厲害。

「別打了,小心傷手。」聖元帝握住她手腕,輕輕拉下來箍在身側。

「夫人,讓朕抱一會兒好嗎?朕很難過。」他把臉頰埋在夫人馨香的頸窩,悶聲哀求。

關素衣察覺肩膀濕了一塊,似乎是淚水浸透布料,沾到了皮膚上,不免有些呆怔。這人哭了,堂堂帝王竟伏在自己耳畔哭了,為什么?亦或者——為了誰?

她停止掙扎,靜靜等候,待這人情緒稍緩才沉聲道,「皇上,還請您抬頭看看這是何處,而我身上又穿著何物?在弟妹的祭禮上行這等輕薄之事,你就不覺得羞愧嗎?」

聖元帝慢慢抬頭,理所當然地道,「只是抱著自家夫人流淚片刻,怎能算是輕薄?朕之所為,完全符合祭禮之庄重肅穆與哀感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