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醫術(1 / 2)

有姝 風流書呆 3253 字 2020-07-01

若早知道主子就是患了心疾,需要神醫救治的郕王,有姝斷然不會無所事事地干等,一准兒把自己「活死人肉白骨」的名聲打出去。然而現在,即便他主動送上門,說自己如何如何神異,主子也絕不會相信。正所謂「上趕著不是買賣」,人家恐怕還會懷疑他居心不良,從而心生惡感。

有姝越想越沮喪,在路人的嘲笑聲中回到仁心堂,把餓死鬼招來詢問,「你可知道郕王與周大夫是什么關系?」

餓死鬼這些天靠著陰陽元氣符,委實收攏了一大批小嘍啰,在滄州城里好歹也算一地頭蛇,連忙驅使小鬼前去探聽,片刻後帶著消息回轉,「啟稟大人,他們原是在冀州府認識的。郕王前去冀州辦差,卻因心疾發作暈倒在路邊,恰好讓周妙音碰見,將他從鬼門關里救了回來。郕王感念她的恩情,對她多有照拂。此前太守夫人與她有隙,設計將她害了,正是郕王在關鍵時刻拉了她一把,又將她帶到滄州府來安置。如今她已取代宋忍冬,成了郕王的專屬大夫,每隔幾天就要去王府診脈。二人關系十分密切,市井還有傳言,說郕王看上她了,沒准兒哪天就會冊立她為正妃娘娘……」

有姝不等餓死鬼把話說完就拍著桌子怒罵,「放屁!」

餓死鬼被嚇了一跳。在他眼里,大人素來優雅、淡定、從容,堪稱無所不通,無所不能,做什么事都是不慌不忙,慢條斯理,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像現在這般口-爆粗言且七竅生煙,還真是頭一回見。再者,他簡直難以想象「放屁」兩個字是從大人嘴里說出去的,與他這張乖巧秀麗的臉蛋極不相襯!

有姝自知失態,連忙用手捂嘴,表情尷尬。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輩子跟孟長夜那個糙漢子綁一塊兒,他難免學會幾句粗話,情緒一激動就蹦了出來。

「無事了,你繼續往下說。」他暗暗反省片刻,這才擺手催促。

餓死鬼繼續道,「周妙音開設的那家醫館,郕王占了七成股,所以時常會去看一看。」

「周妙音能治好他的病嗎?」有姝最想知道的還是這個。從坊間流言來看,周妙音的確有兩把刷子。按理來說,古代的醫療水平壓根無法支持一台外科手術,即便周妙音技術再好,在缺乏相應的醫療器械和葯物的情況下,病人很難熬過手術中的大出-血和手術後的感染期。但她經手的那些病人卻都活了下來,這其中定然暗藏玄機。

然而再有玄機,她也只能做做切割盲腸,剖-腹取子,縫合傷口等小手術,類似心臟-病那樣的大手術,她定然是束手無策的。這里一沒有x光,二沒有彩超,三沒有心電圖,四沒有心率監控器,主子的心疾究竟屬於哪一類,又該如何施術,她根本無從得知。她再怎么大膽,總不能把主子的胸腔剖開,把他的心臟翻看一遍,再重新縫合,末了設計手術方案吧?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先天性心臟-病在現代都是難以治愈的重症,在古代更別提。除非大羅神仙來了,譬如自己,否則誰也救不了。有姝頗為自傲的暗忖。

餓死鬼果然搖頭,「沒法治,這是周妙音親口承認的。不過她從養生和食療方面下手,試圖延長郕王的壽命,聽說目前在研究一種新葯,叫速,速,速……」

「速效救心丸。」有姝補充。

「對,就是這個葯名兒。聽周妙音說,這種葯專門針對心疾突發的患者,壓在舌根下含化之後能快速緩解心臟的疼痛。日後郕王發病便再也不用擔心救不過來了。故此,郕王對周妙音極為看重,曾對外宣稱她是魏國第一神醫。」

呸!有姝極想啐一口,卻拼命忍住了。他現在難受得厲害,活像吃了幾十個檸檬又灌了一大缸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的酸味。也是自己來得太晚,否則主子身邊哪里有周妙音的地兒?觀周妙音急救時的嫻熟動作,怕是給主子做過好幾回人工呼吸。主子的嘴唇夠軟,夠甜,夠香滑吧?呸!呸呸呸!

有姝用腦袋連撞桌面,表情十分扭曲。

餓死鬼:「大人您沒事吧?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吃葯?」

-------

與此同時,郕王一面輕撫嘴角,一面沉聲下令,「去查一查宋有姝。」他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子占了便宜,且還絲毫沒有惡心厭憎的感覺,反倒戀戀不忘,這明顯不正常!

侍衛領命而去,不過一刻鍾就帶回確切消息。宋有姝本就是滄州人,身世極為簡單,日前剛和庶母鬧了一場,也算不大不小一個名人。他在冀州發跡,倒也確實治好幾個病人,其中最凶險的一次是把吳太守的兒子治死又治活,具體內情吳太守瞞得緊,打探不出。

方氏有意將宋有姝養廢,只讓他學了幾個字,並未延請名師教導學問,故而他見識不足,哪怕得了起死回生的鹿銜草,也沒想著用來囤積居奇,反倒三兩下揮霍干凈,治好的人不過得了傷風、高熱、喉嚨痛等小災小病,不足為道。侍衛很有些看輕他的意思,總結道,「所以說他只略通一些皮毛,於醫術上並無多大造詣,為了重振門楣,這才急切地攀附王爺。」

「是嗎?」郕王輕敲桌面,沉吟道,「吳立本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沒有兩把刷子,斷然不會把人請去替自己寶貝兒子看病。把人治死又治活,這宋有姝倒是有點兒意思。」

坐在一旁替他診脈的周妙音不以為意地開口,「恐怕並非把死人救活了,而是那人根本就沒死。」

「哦?這話怎么說?」郕王滿臉興味。

周妙音詳細解釋了何謂假死,斷言道,「也是宋有姝運氣好,否則還真沒法向太守夫人交代,要知道,那人可不是一個善茬。再者,我懷疑吳公子得的不是腸疽,應當是別的病症,否則現在早就死於敗血症了。」

「敗血症?這又是什么病?」郕王立刻被她轉移了注意力。

二人談笑晏晏,仿佛很合得來,張貴卻從王爺偶爾放空的眸光里察覺,他有些心不在焉。果然,每每都要日落西山才走的王爺,這回連晚膳都未用就起身告辭,令周大夫大為失望。

一行人出了周氏醫館,就見宋有姝站在仁心堂門口,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眺望。見到王爺之後,他本就又大又圓的眼睛忽然爆發出亮光,竟叫張貴下意識地抬手遮面,生怕被刺瞎。郕王也晃了一下神,繼而嘴角微彎。這小子功利心雖重,臉皮也夠厚,但這副皮囊卻十足乖巧靈秀,叫人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念在他孤苦無依的份上,之前那些事倒也無需計較。

有姝極想跑過去拽一拽主子衣角,或在他身邊磨蹭磨蹭,卻見幾名侍衛摁住佩刀,表情凶煞,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王爺,您的病只有我能治!您若有意可隨時來仁心堂找我!」他終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揚聲高喊。

不但路人哄笑開來,連郕王本人都低笑了兩聲,沖少年輕輕擺手,然後一步一步遠去。有姝站在街邊目送,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悻悻回轉,卻見周妙音也站在醫館門口,用一種近似乎憐憫的目光看過來。

有姝深覺自己無法與這些凡人溝通,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關緊店面,復又覺得啐人這種動作太粗-魯,若是叫這一世的主子看見定會不喜,於是再三告誡自己得把前世染上的惡習統統改掉。

------

為了盡快得到主子的另眼相看,好讓他放心把身體交給自己,有姝第二天便在門口立了一塊牌子,上書「免費看診」四個大字。

但仁心堂的名聲早就臭不可聞,有姝越是放低身段,百姓越是覺得他醫術不堪,怎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周氏醫館的跑堂小伙時不時來店門口瞅一眼,見宋掌櫃閑得發慌,便會高聲諷刺幾句。

有姝除了酸一酸周妙音,還真沒把其余人放在眼里,全當什么都沒聽見,只管耐心坐等。三天後,仁心堂還是無人光顧,他略一思忖便把牌子換成了「專治不治之症」,然後大喇喇地擺放在街邊。

這下,不僅路人笑得肚子疼,連素來喜靜的周妙音都來看了幾回熱鬧。

郕王不知怎的,總會想起那個短暫的吻,這些天頗有些神思不屬。張貴見他精神不濟,就把宋掌櫃的種種事跡當成笑話講給他聽。

「哦?他竟真的把牌子立出去了?膽子倒是真大。這些天有沒有人前去光顧?」

「哪兒能呢!宋忍冬怎么死的,滄州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宋老太爺若是還在,沒准兒還能把仁心堂這塊招牌立起來,傳到宋有姝手中算是廢了。這孩子為了重振家業真有些瘋魔了,連那樣的狂言傲語都敢放,也不怕最後收不了場。」

「年輕人難免有些心浮氣躁,劍走偏鋒。宋家如今只剩他一個,倒也沒什么後顧之憂。走,與本王前去看看他那牌子。」郕王興匆匆出了大門。

神農街的人流量是往常的兩三倍,蓋因宋掌櫃的牌子太獨特,口耳相傳後引來許多人圍觀。郕王穿著普通的粗布衣裳,在侍衛的保護下擠到最前面,卻見那塊牌子足有四尺長,用金絲楠木鑲邊,赤紅朱砂當墨,寫得張牙舞爪、大氣磅礴,乍一看還真有些傲然於世之感。

好字!他在心里默默感嘆,正待上前細看,就聽屋里傳來吧嗒吧嗒的清脆足音,像是有一匹撒歡的小馬駒正逐漸靠近。不過片刻,少年那張白里透粉的小-臉就出現在眼前,腮邊若隱若現的兩個小酒窩仿佛盛著甘露,叫人甜在心里。

郕王眸光微閃,不知不覺就盪出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