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章(1 / 2)

醫院。

又是那股濃重的葯水味,安安躺靠在病床上,微微皺起眉頭,kimi心疼地替安安包扎著傷口,隨口說了句:「整天就給我瞎折騰。」隨即還沖著邊上的許墨陽翻了個白眼,手腳有些收不住力道,安安之前強忍著的酸疼感再也控制不住,嘴角微微抽起「嘶——」。

環著手臂靠著牆的許墨陽立馬狠瞪了一眼kimi,眸子一冷,語氣冷冽:「不會輕點?」

kimi心里一慌,隨即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這句話很熟悉,曾經他跟小五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送還給他。

許墨陽心驀地一沉。

小五他們見著三哥鐵青著臉色,眉頭緊鎖,不知在思忖著什么,立馬狠瞪了一眼kimi,欲開口勸阻。卻聽見許墨陽沉沉的低音傳進眾人耳里。

「陳安安,你那么義不容辭擋上去,你有沒有想過孩子?」

安安聞言一怔,墨黑的瞳孔漸漸收緊,心里猛然一抽,冷著臉色對上他的眼色:「出生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里那才是對它的不負責任吧?」

病房的溫度驟然降到冰點,連空氣中就凝固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譚林梟看著三個鐵青轉黑的臉色頓時嚇的肝兒顫,忙上前沖著兩人打著哈哈:「嫂子,哥是緊張你,快別吵架了,小寶寶這會兒聽著呢。」

兩人都有些尷尬的別過頭,許墨陽心頭不是滋味,死死盯著床上的安安,話卻是對小五說道:「你們先出去。」

「三哥,……」小五意圖還接著說幾句,卻被許墨陽快速打斷:「出去。」

小五終究還是帶著kimi他們出了去,病房寂靜無聲,兩人似乎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你也出去。」安安對上他沉沉的眸子,道。

許墨陽只作未聞,直起身子,舉步朝著床邊踱去,安安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病房寂靜的只可以聽見他增光發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沒幾步的路程,許墨陽走的特別緩慢,其實他只是還沒想好要跟她說什么,或者說,他是不是該告訴她關於她媽媽的事。

終於,許墨陽來到她的身前,站定,緩緩俯□,伸手輕輕扣住她的下巴,直到真實的握住她,他心里的空虛才慢慢被填滿,緊綳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對不起……」

這三個字對安安來說彌足珍貴,猶如導火索,眼眶竟開始泛紅,拼盡全力欲推開他,「走開!」

一不小心卻又牽扯到傷口,疼的呲牙咧嘴起來,卻還不忘推拒著他,許墨陽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吼道:「別亂動,嘗到苦頭了還這么不乖?」

安安聽著他壓抑的聲音回響在自己耳畔,眼神空洞無邊,滾燙的熱淚緩緩滑落,顫抖著開口:「你能不能一次給我個痛快?……」

很快,濕潤的淚滴浸濕了他的襯衫隔著薄薄的衣料穿透進他心底,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股絕望,聽著她哽咽的嗓音,忍不住緊了緊懷里的人,道:「小傻子,相信我,沒有以後了。」

驚慌失措害怕失去的念頭縈繞在他腦海中,再慢一點,再慢一點,也許就不再是現在這副樣子,來之不易的這份愛,他不珍惜,誰來珍惜?再也沒有什么能比你重要的。

安安聽著他柔軟的喊著自己小傻子,心里的傷口漸漸擴大……

夜涼如水,人心彷徨。

******

從那之後,許墨陽每日每夜的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大到換葯檢查、小到吃喝拉撒事無巨細。那時,離安安待產只有三個月了。

每次他踏進病房,安安都只懨懨的抬了下眼瞼瞥了他一眼,不多跟他說一句話。許墨陽站在門口緊拽著拳頭,心里一陣陣酸痛,慢慢的說服自己,不要逼她,給她時間。

偶爾,只有王逍來的時候,她嘴角才會堪堪扯起一個微笑。

「安安,今天好點沒?」

「恩。哥媽最近好嗎?」安安有些尷尬的問道。

王逍不經意間看了眼邊上的沉著眸子的許墨陽,隨後慢慢回過頭,答道:「恩,挺好。你安心養胎吧,孩子名字取了么?」

安安烏黑晶亮的眸子漸漸黯淡了下去,輕輕搖了搖頭:「沒。」

許墨陽沉沉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隨後,兩人聊了些家常,王逍寵溺的揉了揉她柔順的頭發,便起身離去。

烈日慵懶的懸掛在空中曝曬著g城忙碌的行人,午後咖啡廳的客人寥寥無幾,只偶有客人的交談聲、低笑聲傳進許墨陽的耳里,不由的微微一蹙眉,眸子暗沉的看著對面而坐的王逍。

給這家靜謐的咖啡廳憑空增添了幾分緊張神秘的氣氛。

「蘇流菁被周善水帶走了。」王逍聲音低沉如琴音,沉了半晌,道:「我故意的。」

許墨陽意料之中的表情對上王逍的神色,「然後呢?」

王逍心中油然而生一陣惆悵,煩躁的摸遍了全身才從西裝內襯袋里找出煙,欲點燃,許墨陽輕輕曲起手指叩了叩棕紅色的桌板,隨手往牆上一指,道:「禁煙的。」

王逍頹然的將煙盒放回袋里,長嘆一聲,說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明知道周善水現在就是個發了瘋的神經病,還故意任由她帶走她,再不濟,她肚子里曾經也懷著我的孩子。」

許墨陽懂他此刻的感受,因為他曾經也為自己的狠心內疚過,自責過。

王逍繼續道:「安安知道她媽媽的事了么?」

許墨陽沉默著搖了搖頭。

王逍嘆了口氣,道:「我能求你個事兒么?」

與此同時,許墨陽手機猛然響了起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他示意王逍等會兒,沉著嗓子隨手接起電話,「小五,什么事?」

「三哥,你們要蘇流菁去換安安的媽媽?」小五急切喘著氣兒的問道。

「你怎么知道的。」許墨陽眸子沉了沉。

小五心一緊,忍不住罵道:「操,哥,我看你是瘋了吧,我說你們好端端的怎么就結婚了,你知道你們這是草菅人命啊,她就算再壞再惡毒,你們至於這樣么?」

「阿笙原諒你了?這么空?」許墨陽聲音冷淡地回了句,便掛了電話。

好吧,所有人都認為這一群人里他最冷血,不知道安安知道後是否會更討厭他,他從來都是這等陰暗反面的人物,他小心翼翼掩起自己那一面,希望不要讓她看見,可這又如何,總有一天,她會撕開這層外衣,看見他本質,那個時候他該怎么辦……她如果想要逃離,他還攔得住嗎?心不在了,留具空殼而已。

可是,他想要她幸福,想要她如願,這又錯了?……不,沒有錯,只是用錯了方式,他在這條路上,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她的如願,他的以償,卻用了她的生命來鋪墊,誰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哪怕是為了自己媽媽,還是一個從小就拋棄她的媽媽,安安即使知道了,也不會原諒他吧。

王逍看著他掛了電話後,眼色越來越暗,神色越來越灰淡,不由出聲問道:「怎么了?沒事吧?」

良久,許墨陽開口回答:「如果,用我的心去移植成功概率有多大?」

他想著,也許她真的不會原諒他了,連小五都這樣義正言辭的指責他,如果安安知道……他突然好怕見到她,好怕她眼里越來越濃烈的仇恨,這樣下去,他們終究殊途,說他自大也好,說他自傲也好,他依舊只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

王逍被他眼底的某種異動震懾住了,他只知道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果敢狠辣,卻不知竟愛的如此卑微,他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用卑微這個詞形容他竟一點也不為過。

「不大,你概率還沒我大,別冒這種險,還有,安安你舍得放手嗎?孩子呢?」

許墨陽眼底閃過一瞬的溫柔便消失殆盡,輕輕扯了扯嘴角,道:「其實,孩子的名字我都取好了,許惟安,不管男女。」

「口字旁的唯?」王逍追問。

「不,豎心旁的惟。」

他其實也沒有想很久,就是某一天下午看著病床上的安安閉著眼沉睡,暈黃的日光揮灑在她身上,他腦海中就突然閃出這個名字,許惟安,這輩子只有你。

總覺得口字旁的唯像是嘴皮子上扯扯的,豎心旁的惟那才是真正放在心里的,他只是這么覺得而已。

王逍頓悟,隨即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過怕她知道真相之後會更怕你,更不敢接近你,可是你用這種方式讓她記你一輩子你不覺得太殘忍一點了嗎?」

王逍本就不是文人,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一語道破,「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懦弱了?沒爭取過你就開始退縮,許墨陽,這不是你。」

刻意壓低的聲音卻也依舊響徹了整個咖啡廳,眾人紛紛側頭,接收到王逍冷冷的一瞥才各自佯裝著很忙。

許墨陽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早就不是我了,自從遇見她開始。」

「還有,那請問誰那么冤大頭會幫你養孩子!」

許墨陽目光一刻都未離開過王逍身上,緩緩開口道:「我一直以為你願意的。」

王逍頓時啞口無言,怔愣著望著他,是啊他願意,但是他願意有什么用?他何嘗不想奪得這份愛情,但是,他永遠都知道,安安對他的感覺只有親情,永遠都有那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

許墨陽依舊每天帶著公司的文件去醫院陪著安安。

本來這點小傷根本不需住院,但是許墨陽不肯,逼著她做完各種檢查躺在醫院靜養。kimi心里也難過,看著這別扭的兩人,很多話到了嘴邊卻終究咽了下去。

安安開始驅逐了幾次,可許墨陽厚著臉皮只作未聞甚至在病房里給自己弄了一個辦公桌,醫院成了他上下班的地點。再後來,安安趕人趕累了也就漸漸學會忽視他,只當他空氣,每天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許墨陽也只專注看著文件,除了偶爾盯著她的身影發了會兒呆,也不煩她。

其實,那天問王逍的話,他早已做好了打算。

他只是希望再給他一點時間,再給他一點,只要一點……

該挑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她媽媽的事兒了吧。

卻在這一天,kimi慌里慌張的闖進安安的病房,許墨陽抬眸撇了他一眼,眼神詢問道:"怎么了?"

kimi拽著許墨陽就往門外走,刻意壓低了聲音在他耳畔說道:"再不移植就沒多少日子了。"

安安狐疑的看著他倆的背影,隨後又恢復如常。

"還有,她媽媽要見你。"

許墨陽黯著眸子沉思了片刻,道:"嗯,走吧。"

重症加護病房。

梅芳套著呼吸罩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看見許墨陽進來,想起身,他上前穩住她:"您躺著吧。"

梅芳現在說話也已斷斷續續的,"我知道我自己沒多少時候了,我能見見她么?"

許墨陽淡淡地望著她,道:"等您做完手術吧,已經給您找到合適的器官,等您好了再見她吧?"

瀕臨死亡的病患聽到自己竟然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無一不驚喜,梅芳眼底閃過一瞬即逝的光芒,淡笑著搖了搖頭,"墨陽,我不求能活多久,只讓我見見她吧,見見她我才能安心的走。"

"您別想著走不走的,這么多年,您該好好活著,好好養病,好好替補償她。"

許墨陽眸色灰暗,心中猛抽,也包括他那份,"這個世界她沒有一個至親、有血緣的親人,從今以後,您和惟安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梅芳隱隱可以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一絲絲怪怪的味道,可她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對,"惟安是?"

許墨陽眉目一痛,"喔,是我跟她的孩子,叫許惟安。"

梅芳喃喃道:"許惟安,真好聽。"

片刻,許墨陽看見梅芳眼神呆愣愣的看著門口,難掩眼底那抹喜色。

許墨陽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還不待他回過頭,就聽見身後傳來安安淡淡的詢問:"你是誰?"

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梅芳心情很激動,眼淚奪眶而出,顫著純喊道:"安安。"

許墨陽忙轉過身摟著安安,欲往門外帶去,安安固執的掙脫開他的雙手,冷聲問道:"許墨陽,她是誰?"

"安安,我們出去說,我一字不拉的說給你聽。"許墨陽緊了緊摟著安安的雙臂。

安安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床上蒼白的女人,不需要任何解釋,腦海中那張模糊的臉愈漸清晰,慢慢的竟和眼前這張蒼白的臉重合。

安安霎時血色盡褪,顫著嗓子開口:"你....不是.....死了么?"

梅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里只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

許墨陽被病房這一幕刺的揪心,盡力想要穩住安安只發顫的身子,卻聽她說道:"許墨陽,你先出去。"

他扭不過她終究轉身出了去。

寂靜的病房只剩下兩母女。兩人淚眼汪汪的看著對方,不同的是,梅芳眼里充滿愧疚、悔意。而安安則是眼里含著怒意的望著她。

"為什么騙我?"

梅芳要是可以選擇她也不會走上那條不歸路,情緒微微有些激動,慢慢將往事講給她聽,竟有些喘不上氣來,猛咳了幾聲。

安安這才注意到她病的似乎不輕。

"你怎么了?"

梅芳罷罷手,"沒事,你能原諒媽媽嗎?"

原諒她嗎?安安愣愣的看著她懇求般的目光緊盯著她,她現在好混亂。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別人的欺騙。

"您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您。"

拋下這句話,便匆匆忙忙轉身欲離去。

梅芳忙喊住她,"安安,許先生對你真的很好,你要好好珍惜。"

安安腳步只微微頓了頓就徑直往外走去。

她沒有回病房,她直奔kimi的辦公室而去,她只想知道她怎么了,為什么看上去那么嚴重?

kimi在安安的威逼利誘下才和盤托出,"心臟衰竭,要換心。"

kimi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那個婚禮也是蘇流菁用一顆心換來的。"

安安那刻就覺得老天在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不知道該怎么去應對,她把自己關在病房里足不出戶。

任淚水肆意浸濕枕頭,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竟不知該怎樣面對許墨陽。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他這么大費周章,她真的不知道。

任憑許墨陽敲了許久的門她也只做未聞,躺在床上蓋著輩子一動不動。許墨陽嚇的不輕,忙去找了kimi拿鑰匙,一打開門,一片漆黑,借著月光卻可以看見床上那一團凸起。

許墨陽試探著喊道:"安安?"

房內無人回應,許墨陽忙掀開被子,卻發現她已熟睡。目光貪戀的在她身上游走,長舒了口氣,便守在她床邊坐到天亮,一夜都未闔眼,目光只盯著床上的人兒,怎么都看不夠似的,仿佛要將她牢牢的映進心里。

他趕在她起來前買了早餐放在桌上,回了公司處理後續的事情,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日復一日,今天只是重復著昨天過去,安安再也沒有見過許墨陽,每天早上起來桌上都擺好了早飯。她突然好想念他寬厚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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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宇林怔愣愣的看著桌上的文件,驚呼道:"哥,這是什么?"

許墨陽淡淡的望著他,道:"股份讓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