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優得令進場,奏《鹿鳴》之曲,歌《鹿鳴》之詩,跳《魁星》之舞。
音樂歌舞相伴,氣氛稍微緩和,顧源舉杯邀眾人共飲。
唯獨沐昆沒喝,他不屑跟讀書人一起喝酒。這位公爺的長子都六歲了,但他自己還沒長大,耍起性子來就比正德皇帝好那么一丟丟。
金罍作為雲南解元,主動起身向巡撫敬酒。接著,他又向主考官文澍、副主考鄒教授敬酒,隨後再向左右布政使敬酒。
就是沒有沐公爺的份兒!
金罍雖然並非暴脾氣,但他清高啊,而且自豪其文人身份。
之前沐昆把巡按御史氣走,又不跟讀書人共飲,早就讓金罍心懷不滿。現在借機發揮,故意落沐昆的臉面,就沒想過如果沐昆報復,他金家的生意在昆明都別想做了。
沐昆猛拍席案,呵斥道:「你這白面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金罍放下酒杯,整理衣襟,抱拳說道:「名不正,則禮不興。請問總府,你是以什么身份參加今天的鹿鳴宴?」
沐昆笑道:「你都呼我為總府,你自己不知道嗎?」
「總府只是世人對黔國公的敬稱,本就逾制,」金罍冷笑道,「我沒聽說過有哪位國公、哪位總兵、哪位將軍,能在鹿鳴宴坐主位的!巡撫、監臨,甚至是主考,都可代天子宴請士子,唯獨國公不可,總兵不可,將軍不可!」
「嗙!」
一個酒杯扔來,把金罍的額頭砸出血。
雲南的巡撫和三司官員,多為剛直之輩,得理便不饒人。沐昆早就領教過了,他可不會跟讀書人講理,能動手都是直接動手的。
「你你你……」
金罍已經被砸懵了,憤怒的指著沐昆,好半天終於憋出話來,跺腳道:「豈有此理!」
王淵坐在案前,頭也不抬,今天的飯菜很香,他都快要吃飽了。
沐昆突然喊道:「來人!取弓箭靶垛,置於堂前,今科舉人都給我去射箭!喝酒有個鳥意思,射藝不好的都給我轟出去!」
「此乃鹿鳴之宴,不容你如此搗亂!」金罍又開始咋呼。
沐昆笑道:「你當老子沒讀過書嗎?鹿鳴宴本就該有鄉射禮,太祖之朝,舉人也是要行射禮的。你難道敢說《禮記》不對?你敢說太祖皇帝不對?」
金罍頓時語塞。
沐昆突然問:「今科『禮經魁』是誰?雲南貴州的,都給我站起來!」
王淵只得放下筷子,與另一名雲南舉人離席,拱手道:「見過總府。」
沐昆質問道:「你們治的是《禮記》,鹿鳴宴該不該行鄉射禮?」
那個雲南舉人不敢說話,漲紅著臉愣在原地。
王淵笑道:「可行,可不行。」
「你糊弄老子呢?」沐昆冷笑。
王淵抱拳說:「鄉飲酒禮與鄉射禮,是兩種不同的禮儀,可放在一起舉行,也可以分開來舉行。因此,諸位長官今日不行鄉射禮,並沒有什么錯。太祖皇帝與總府公爺要行鄉射禮,也沒什么錯。」
沐昆冷哼道:「你倒誰都不願得罪,戴大頭巾的就是這般奸猾!」
金罍說話太沖,讓沐昆感到不爽。
王淵說話圓滑,也讓沐昆感到不爽。
這位公爺難伺候得很。
「吾所言,句句屬實,又怎稱奸猾?」王淵不卑不亢道,「總府要行射禮,那就射唄。」
「啪!」
沐昆一拍桌子,懶得跟王淵胡攪蠻纏。他今天就是要通過射禮,來故意惡心讀書人,讓這些大頭巾們丟臉,當即喊道:「快擺箭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