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007 最終夜·朱顏血·丹杏 (11) (作者:紫狂)(1 / 2)

「白孝儒。」

白孝儒勉強睜開了眼睛,只見那個陪妻子前來探視的年輕獄卒正扶著一只鐵桶,蹲在面前。他對這個年輕人行刑時的狠辣記憶猶新,但他絲毫不露怯態,反而怒目相視。

孫天羽微笑道:「白老夫子,怎幺這幺看著在下呢?」

這話問得稀奇,如果他兩腿也被人用夾棍夾碎,鐵定不會很親切,但孫天羽卻一臉的坦然,「若不是在下奔走疏通,丹娘就是挨個兒求上一年半載,也見不著你一面。」

白孝儒冷哼一聲,倔強地扭過頭去。

孫天羽睨視半晌,忽然一笑,「還真是個冷人兒,枉費了丹娘一片苦心,四處央人哀求,連……」說著曖昧地住了口。

見到下午的情形,白孝儒心下已然起疑,但是他對娘子的人品終究是信得過的,聞言只閉目不語。

孫天羽這趟來深藏禍心,豈會如此罷休,當下又道:「白老夫子開的客棧題名杏花村,想來是因為院內兩株杏花了。在下也去看過,果然是好花樹,千嬌百媚,誘人得緊。白老夫子也許不知道吧,這兩天杏花開得太盛,有那幺一枝,已經是紅杏出牆,春光外泄了呢……」

紅杏出牆的典故白孝儒焉能不知,聽到他暗示丹娘不守婦道,白孝儒額角青筋一陣怒跳,「你怎敢、怎敢信口雌黃!」

孫天羽松了口氣,他就怕白孝儒犯了牛性,對他不理不睬,無論說什幺都只當耳旁風。他嘿嘿笑了幾聲,淫穢之意一聞即知。

「丹娘也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模樣比那杏花還艷呢。小嘴又乖又甜,說是只要見你一面,做什幺都行。我呢,君子成人之美,見她央得可憐,就答應了。」

白孝儒呼吸漸漸粗重,兩腮刀刻般突起,顯然是咬緊了牙關。

孫天羽凝視著他的反應,笑吟吟道:「在下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拿的終究是皇上的俸祿,怎幺會做這等事呢?」

白孝儒心神微松,卻聽他說道:「可丹娘非要答謝於我,讓在下也推脫不得啊。不瞞你說,你家娘子可真是天生尤物,那身美肉,又白又滑,香膩得粉團一般。」

白孝儒臉色剎那間漲得通紅,孫天羽恍若未見,自顧眉飛色舞說道:「看不出杏花村的老板娘一臉的端庄,竟會是個騷浪婦人,品簫、倒澆蠟燭竟是樣樣皆能,小可玩得是不亦樂乎,直到現在還腿軟呢。」

「無恥!」白孝儒怒吼道:「你這個卑污小人,敢這樣污蔑良家婦女!不怕觸犯神明嗎!」

囚徒們被白孝儒的怒吼聲驚醒,獄里一陣輕微地騷動。孫天羽笑容不改,笑道:「白夫子莫非是不信?你家娘子那雙金蓮,咱也是把玩過的,只有這幺大,纏得周周正正,嘖嘖,簡直是白玉雕成,纖秀玲瓏……」

白孝儒臉色漸漸變得灰白,妻子的腳他自然是知道的,這無恥之徒比劃得分毫不差。

「咱兩人纏綿了大半晌,臨走時你家娘子還依依不舍,殷切切請在下明日再去,連花樣都備好了,喚作倒插花白老夫子,這倒插花不知您試過沒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明天在下玩的就是你家娘子的後庭花,比之前面,可是別有一番風味……」

白孝儒雙顴赤紅,兩眼卻佝僂得猶如鬼火。他絕不信妻子會做出這等穢行,但這劣吏所言又似非捕風捉影,難道是因為自己在獄里,丹娘急切間被他逼奸?

想到這里,白孝儒禁不住心如刀絞。

孫天羽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道:「逼奸也好,誘奸也好,合奸也好,你家娘子終是讓咱玩過了。不瞞您說,丹娘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風情十足,又艷又騷,而且對在下言聽計從,乖得很。等咱玩夠了,這獄中兄弟少不得分上一杯羹,一個個都作了你家娘子的入幕之賓……」

看著白孝儒四肢劇顫,面目鐵青,孫天羽獰笑道:「等大伙兒都玩夠了,就把那婦人往窯子里一賣,讓你家娘子作一輩子娼妓!」

白孝儒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這里他入獄第二次吐血,但比起次被誣為匪,這次心中創痛更重了許多。

孫天羽起身提起鐵桶,桶內頓時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輕響,顯然是新打來的澗水,里面還飄著未融的寒冰。

「嘩……」,一桶寒徹心肺的冰水兜頭潑下,吐血不止的白孝儒立刻劇咳起來。

孫天羽放下水桶,笑道:「你家娘子說得果然不錯,果然是一桶涼水,就把你這倔骨頭打回原形。」

丹娘告訴孫天羽丈夫咳病在身,一旦遇上濕寒就會發作,渾不知正是她這一番叮嚀,斷送了丈夫的性命。孫天羽此刻這番言語又故意說得含糊,竟似丹娘讓他給丈夫潑的冰水。

白孝儒咳了一夜,亘在心口那股硬氣直咳得盪然無存,人也燈枯油盡。次日丹娘來探監時,白孝儒襟口淋淋漓漓滿是咳出的鮮血,喉中只剩下一絲游氣,仍在無力地咳嗽著。

牢里的囚徒受了孫天羽的吩咐,給白孝儒扇了一夜的風,此時血跡尚新,水跡卻早已干了。丹娘六神無主,只攀著木柵啼哭。

白孝儒聽到聲音,勉強開口道:「丹娘……為夫已經不行了……我死後,你即刻……改嫁……」

丹娘聞聲猶如晴天霹靂,丈夫對婦節看得極重,如今子女尚存,怎會讓妻子改嫁?

「相公!」

「聽我說……」白孝儒費力地抬起手,「不論好賤……將杏花村賣了……帶著英蓮改適一戶人家。白某無能……弱妻稚子亦不能保……你不必為我守節……

無論作妻作妾均可。只是英蓮……需得姓我白家姓氏……」

白孝儒思索一夜才說出番話的,孫天羽話語真假難辨,也不必去辨。無論真假,他對丹娘的不軌之心已昭然若揭。自己死後,家中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勢必會為奸人所趁,不如趁早讓妻子改嫁,雖然失了名節,但只要能保住英蓮這根苗裔便足夠了。

丹娘哭道:「相公,你怎幺會說出這等話啊,莫非以為奴家是朝秦暮楚的女子?」

白孝儒忽然坐了起來,抓住丹娘的手腕,「答應我!一定要嫁!」那獄卒深藏禍心,言語間竟將妻子當成娼妓,必不會娶丹娘過門。丹娘尋戶人家嫁過去,多少有幾分照應。

丹娘怔怔道:「相公……」

「一定要嫁!」白孝儒聲色俱厲地喝道。

「……奴家知道了。」

「照顧英蓮……」白孝儒喃喃說完,猛然捶胸叫道:「狗官!我白孝儒要到地府審冤!!讓你們一個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獄中靜默片刻,一個悲凄的哭聲響起,「相公……」

白孝儒闔然長逝,屍體卻還在牢中,只因案子未結,謀反大案非比尋常,若朝廷下令戮屍,獄方也好循令辦理,因此白孝儒的屍體就草草葬在獄後,葬禮、墳墓一無所有,連那具薄棺還是孫天羽幫忙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