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007 最終夜·朱顏血·丹杏 (11) (作者:紫狂)(2 / 2)

白孝儒一死,閻羅望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氣。他才不擔心上峰查詢時責他審訊逼供,草菅人命,白孝儒發病而死,人證物證俱在,驗屍也無妨。更重要的是,他手邊足足有七份印跡俱全的供詞,都是趁白孝儒屍體未冷時印下的指模,這一下白孝儒勾結白蓮逆匪謀反一案已是鐵板釘釘。

更妙的是,白孝儒死前他剛剛接到劉辨機的急報,省府已經派譴干員急赴神仙嶺,來者正是廣東總捕吳大彪!如果再拖延幾日,就有的他頭痛了。現在白孝儒已死,只需打開大門,等候吳總捕頭光臨了。手機看片:lsjvod.om

唯一的變量,就是白雪蓮。

想到那個女子,閻羅望就恨得牙癢。對刑部捕快他終究不敢妄動大刑,這白雪蓮恁的硬氣,鐵枷套頸,尋常人要不了三五天就再支撐不住,白雪蓮一帶十余天,竟然行若無事。看她入獄天破枷斷鎖的威風,只怕再帶月余也能撐住。

閻羅望海賊出身,想來想去,心里只有一個殺字,可他也知道,白雪蓮眼下是萬萬殺不得。一個新晉十八省捕快與逆匪勾結,刑部面子上也掛不住,他又自作自斷不敢與刑部通氣,刑部八成已經把他恨得死死的,萬一出了岔子,讓刑部逮住什幺紕漏,他小小一個獄吏,死十次都不夠。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吳總捕頭,閻羅望打點精神,吩咐手下擺出樣子,這幾日都收斂些,免得被吳大彪先咬上一口。

吳大彪日夜兼程,獄中接到急報不過兩日,就到了豺狼坡。閻羅望連忙帶人出來迎接。

吳大彪是羅霄派最得意的弟子,剛過四十,就做了廣東一省的總捕頭,在六扇門中聲名極響。他一張國字臉,氣度儼然,不怒自威,目光極是銳利。

這神仙嶺吳大彪也是次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單看豺狼坡的位置,就知道這監獄在平遠縣備受排擠,才遠遠打發到山里,沒想到竟讓他們查出這樁大案,立下平叛功。

與獄中諸人見了面,吳大彪也不多言,立即調閱白孝儒謀反一案的卷宗,細審詳情。得知白孝儒暴病身亡,他不由皺起眉頭,冷冷道:「此案何等重要,你們是怎幺看管的?竟會讓主犯死了?」

閻羅望咽了口吐沫,這吳大彪真不是個東西,兄弟們辛辛苦苦查出案子,陪著笑臉逢迎巴結,他一句慰勞的話都沒有,張嘴就先挑刺兒,擺明了是找茬的。

他猜得一點不錯,吳大彪正是來找茬的。白蓮教謀反一案,他已經查了年余了,月前剛剿滅了一處分堂,得知紅陽真人的愛女北上傳遞情報,不日南返,吳大彪連日籌劃,在廣東布下天羅地網,滿心想著要立樁大功,誰知橫地里殺出一伙獄卒,把他到手的功勞生生奪走,焉能不氣。

豺狼坡稟來案情,本來不該他管,還是吳大彪搶著要來,要看一看豺狼坡這班獄卒有何三頭六臂。至於師侄白雪蓮也與此案牽邊,獄中文書未提,他也不知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吳大彪是一省總捕,閻羅望只好陪笑解釋白孝儒原本就有病在身,數日前病情惡化,一命嗚呼,「雖是意外,總是下官看管不周,還請吳總捕頭包涵。但白逆死前已經將罪行供認不諱,這是他的供詞。」

閻羅望遞上文卷,低聲道:「文書雖已定,但大人此來可以提前兩日……」

吳大彪不動聲色地接過文卷,細細看了起來。閻羅望心下暗罵,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狗東西,來這一趟這功勞少不得要被他分去一些。但他閻羅望的首功任誰也抹殺不得,分出點兒好處,吳大彪為自己的功勞考慮,抬高此案,他閻羅望也跟著水漲船高,算來並不吃虧。

文書都是獄中諸人反復推敲多日寫定的,劉辨機紹興人氏,文字功夫極為了得,供詞擬的滴水不漏,吳大彪這樣的大行家,也不免看走了眼。偶有幾處小小瑕疵,有了閻羅望剛才那句話,他也就視而不見了。

吳大彪邊看邊道:「你們拿住的白蓮教女匪是叫……」

「回大人,名叫薛霜靈,二十一歲。」

「你親自去把她帶來,我要立刻提審。」吳大彪瞥了閻羅望一眼。他看了卷宗,發現獄方並不知道薛霜靈的身份,心下暗自盤算如何把這黑胖子支開,好獨審薛霜靈,榨出白蓮教的內情來。

閻羅望本想再巴結幾句,聞言訕訕起身,朝孫天羽使了個眼色,讓他留神伺候。

供詞翻完,後面附了一頁小紙,文詞極是簡略,說白孝儒三名子女,名字均含「白蓮」二字,第二字相連,又與白蓮匪首薛玉英諧音。後面的結論倒極是慎重:此或為巧合,然未及詳審,白逆已斃命,特附於此。

這幾句話模棱兩可,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偏又讓人過目難忘。此事作不得假,即使純屬巧合,讓人看罷都免不了認為白孝儒與白蓮教確有三分牽連。這也是文吏手段,虛事寫得極真,真事卻留幾分余地,貌似公允。

「白蓮,雪、玉、英,那就是白雪蓮、白玉蓮、白英蓮了。這白孝儒,如此狂悖!」吳大彪冷笑一聲,信口念道:「白雪蓮,白雪蓮……」

吳大彪笑容突然僵在臉上。他當了多年捕快,對師門後輩不甚熟悉,但是白雪蓮是羅霄派此代弟子中的翹楚,直接進入刑部,還有他推薦的功勞,他豈能不知。卷宗上這個白雪蓮,難道會是重名?

孫天羽看在眼里,只作不知,垂手躬立。

吳大彪遲疑片刻,道:「我問你,這白雪蓮……」

「回大人,」孫天羽悠著勁兒答道:「白雪蓮是白孝儒長女,白逆七年前將她送到外地學藝。數日前突然回來,在杏花村與薛霜靈等逆匪相會,還打傷獄中幾名弟兄。白雪蓮身份特殊,獄中已派人趕京師,親稟刑部。」

吳大彪額角滲出一層細汗,師門中竟然出了一個逆匪,這可如何是好?白雪蓮他見過幾面,端底是貌美如花,武功出眾。難道她是白蓮教故意安插在羅霄派中的暗探?

吳大彪不動聲色,「她武功如何?在哪兒學得藝啊?與刑部又有何牽連?」

「這個……她什幺也不肯說,只是身邊帶著塊刑部腰牌,不知真假,也不知從何得來,小的們不敢用刑,只好收在監中嚴加看管。」

吳大彪鎮靜下來,他本想立刻提審白雪蓮,想想又改變了主意。此事不僅關系了師門榮辱,甚至關系到羅霄派所有在官府效力的弟子,必得尋個萬全之策,穩妥處置。眼下她什幺都不說,那是最好不過。

閻羅望進門恭恭敬敬做了個揖,「吳總捕頭,逆匪薛霜靈已經帶到,請大人審訊。」

吳大彪回過神來,擺出威嚴之態,盯著堂中女子沉聲道:「你可是白蓮教逆匪薛霜靈?」

薛霜靈換上一襲敝衣,雖然破舊,但較之往日赤身受審不啻於天壤之別。這兩天獄中突然一變,不但飲食給足了份量,牢里還換了新草,甚至弄了批衣服給囚徒們蔽體,看這番舉動,薛霜靈就知道是有官吏來了。

吳大彪眉頭越皺越緊,這女子相貌與情報中一般無二,確實是紅陽真人的愛女薛霜靈,她回避了自己的身份,只稱是白蓮教低級弟子,往來傳遞書信。供認白孝儒是白蓮教安插在神仙嶺的密探,利用杏花村為掩護整理情報。

這話卷宗上都有,吳大彪忍不住咳了一聲,問道:「白孝儒是一人為逆,還是滿門都是白蓮教徒?」

薛霜靈猶豫了一下,搖頭說不清楚。

吳大彪問道:「你前面所說可是實情?」

薛霜靈淡淡道:「願與白孝儒對質。」

吳大彪冷笑道:「白孝儒已經受了天譴,病重而死。」

薛霜靈聞言頓時一愣。

吳大彪草草問了幾句,便命人帶薛霜靈下堂,起身道:「夜色已深,吳某先去休息。」

閻羅望早已經安排了酒菜,想在席間與這位總捕套套近乎,但吳大彪哪有閑情,推搪兩句,就自行離開。他心亂如麻,急切間理不出個頭緒,真不知自己這趟究竟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