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王母簪(1 / 2)

萬萬不可 明月璫 3410 字 2020-05-30

「她們都算准了我會妥協嗎?為什么都覺得該低頭的是我呀?我看著就那么好欺負嗎?」晚上馮蓁忍不住朝蕭謖抱怨道。

蕭謖反問了一句, 「你以前跟你阿姐有矛盾的時候,是不是都是你在妥協?」

馮蓁「嘁」了一聲, 「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矛盾好么?」可話才說完,馮蓁就意識到了, 兩個不同的人怎么會沒有矛盾呢?然則她與馮華從來沒有紅過臉, 那只有一個解釋, 便是次次都有人妥協的。

馮蓁不敢說次次都是她在妥協,但她當時看馮華,既當她是阿姐, 可有時候又覺得她是小孩兒, 所以總是包容得多。

「所以殿下是想說錯的都是我, 是我自己妥協出來的?」馮蓁有心想跟蕭謖打一架, 她閑閑地挽起了袖口。

蕭謖笑道:「孤想說你之所以這么生氣是因為你又想妥協了,若是你心里沒這種打算, 正該暢快才是, 是不是?」

馮蓁嘟嘟嘴,「我跟你們可不一樣,什么都以利益為先, 我只記得小時候發燒,是她不眠不休的照看我。」

「幺幺,你還想照顧馮華那無可厚非,但並不代表你要支持她在錯的路上越走越遠。」蕭謖道。

聽他直呼其名,就知道這位殿下很是不喜歡馮華的,這種帶有偏見的人的建議, 馮蓁覺得自己得掂量掂量。不過蕭謖到底是哪知眼睛看出來的她還想照顧馮華?當她真的是聖母么?

「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兒孤卻得告訴你。」蕭謖又道。

「什么事兒啊?」馮蓁好奇了,竟然能讓蕭謖神情如此嚴肅。

「肖夫人處置了你阿姐身邊的侍女有實,灌了啞葯叫人賣出去了。」包打聽五皇子蕭謖道。

「為什么是肖夫人處置啊?」馮蓁不解,說完才發現自己又犯蠢了。

「是因為外大母一個人都沒派去的緣故么?」馮蓁喃喃自問,然後諷刺地笑了笑,「所以說女子嫁人就跟入地獄一般。」

蕭謖看著馮蓁不說話,但眼神里全是「你這是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責怪之意。

馮蓁迎著蕭謖的眼神看過去,很想說,誰倒了八輩子霉嫁給你更慘,地獄還有十八層呢,你就是最下面那層。嫁給別人就算再差,好歹不會動不動就掉腦袋,但是嫁給皇帝?她真是呵呵了。

「放心吧,順母妃是不敢那么對你的。」蕭謖道,她還以為馮蓁是擔心婆媳關系來著。

馮蓁「感動」地圈住蕭謖的脖子,幽幽地道:「可是殿下過幾日就要成親了呢。」

蕭謖待要說話,馮蓁卻將食指擱到了蕭謖的唇上,「明日我跟外大母說去湯山苑小住,殿下在成親之前可以到湯山苑看看我么?」

畢竟湯山苑在龍泉山可不在城內,蕭謖未必就能方便出行。

蕭謖有些遲疑。

馮蓁也不說話,就眼巴巴地看著蕭謖。

「知道了,孤會去的。」蕭謖摩挲了一下馮蓁的唇瓣。

馮蓁跟長公主說要去湯山苑散心時,長公主一開始並沒同意。馮蓁摟著長公主的手臂道:「外大母你就讓我去吧,我必須想清楚,怎樣做對我和阿姐才是最好的。可是我只要在這里,聽著別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心里就總懷疑她們是在說我,一顆心就燥得慌。我向你保證,去幾天就回來行么?五殿下不是二十八就要成親了么?我肯定得趕回來觀禮是吧?」

長公主想想也是,這也沒幾天了,便道:「可這府里離不得你表嫂,吾也不能陪你,你一個人去湯山苑吾不放心。」

馮蓁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呀,我都是要嫁人的大女君了,外大母總要讓我歷練歷練的。」

長公主只好道:「那你自己照顧自己要小心些,別跟瘋丫頭似的,若是弄得受了風可不好,你這身子才剛好沒幾日呢。」

馮蓁再三保證之後這才啟程去了湯山苑。她去湯山苑當然不是為了什么想通馮華的事兒,那件事她早就已經看得明明白白的了。她去只是為了蕭謖而已。

上京城里已經下過幾場大雪了,而這龍泉山的山尖也早就是白雪皚皚,便是湯山苑溫泉池邊的石頭上,那也已經積了兩寸厚的雪被了。

因為長公主沒來,馮蓁到了湯山苑也沒讓所有人都動起來,只開了她以前住的院子,其余地方依舊是鎖著,連仆從也沒留下幾個。是以整個園子枯枝橫斜、寒鴉嘶鳴,顯得格外的空曠、寂寥。

宜人凍得瑟瑟地抖了抖,馮蓁卻覺得這兒的天那才叫高敞。

到晚上馮蓁把所有侍女、仆從都攆出了院子,不用她們伺候,只留下宜人守夜。

這么冷的天兒不用值夜,那些仆從自然樂得窩冬,只是心里還是覺得詫異,偷偷留心了兩、三日也沒發現有任何不妥,這才放下了心來。她們也都是伺候過馮蓁的人,知道這位女君最是好伺候,從不挑三揀四的。

蕭謖是第五天夜里到的湯山苑,而且已經是深夜,再過一個多時辰都快天亮的那種深夜。

馮蓁原本以為蕭謖不會來了,因為明日就是他成親的正日子。可聽見腳步聲回頭時,卻是披著黑狐裘踏雪而來的蕭謖。

黑袍夜裘、玉冠金帶。

今夜沒有月色,咆哮的風在他身後怒卷狂飛,大雪紛紛簌簌,砸落在他的身周,更襯托得這位黑夜來客,好似剛從地獄歸來,馮蓁甚至能幻視到一絲血腥的殺氣。

蕭謖停住腳步,馮蓁和他之間就隔著一條小溪,溪流潺湲,冒著一縷縷不似人間的白煙,若非來自溫泉,這溪流早就該凍得晶瑩剔透了。

蕭謖沒急著踏上橫架小溪之上的竹橋,就那么與馮蓁隔著小溪對望。

猶記得上一次在此地見馮蓁的樣子,身著燈錦,牡丹繞裙而開,是一味的富貴氣象。

而今她一個人孤坐在園子里的石凳上,出風毛的白狐兜帽裹著她小小的臉蛋,像遺世而獨立的冬雪之女一般。

眼前不再是小園寸景,竟仿佛莽莽蒼蒼遙遠無垠的大地上,唯有她一人獨存,那般寂涼、凄清。身周有狂風暴雪席卷,無人能靠近。

算一算時間,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蕭謖的心痛得不能自已,大步跨過竹橋,拉起馮蓁的手,果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冰涼沁骨。

「這么大雪的天,為何要坐在這里?」蕭謖語帶責怪,是萬萬沒想到的情形,可又仿佛並未出乎意料。馮蓁的傷總是在人後,不被人瞧見處。

馮蓁動了動,跺了跺腳,呵了呵氣,整個蒼茫的大地立時就活了過來,僅僅是她唇間一點嫣紅,便暈染了整個雪白的天宇。

蕭謖拉著馮蓁的手,低頭順勢就要吻下去,卻被馮蓁一個旋身彎腰就躲了過去。

馮蓁笑靨如花地看著蕭謖道:「殿下,這是我們之間相處的最後一個晚上,你就要如此猴急么?」

蕭謖聽不得「最後」二字,正要說話,卻被馮蓁拉起手牽到了後院的溫泉池畔。

雪花將湯泉上的白煙卷得四散,走在其中仿佛置身於霧殿霜樓之中,有脫出紅塵之感。

泉上飛架一橋,彎如彩虹。

不過馮蓁並未將蕭謖領到橋上,而是引他在橋對面的暖亭坐下。亭下燒著木炭,亭內溫暖如春。

亭中還有一個小風爐,爐上架著銅銚子。馮蓁將爐上的銅銚子提起來另換了一只銅銚子放在爐上,抱起桌上的玉瓮將水倒入銅銚子,再用小扇子將風爐的火助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馮蓁才朝站著不動的蕭謖招招手,「殿下可知道這是什么水?」

「是正月里孤幫你采的梅上雪么?」蕭謖問。

馮蓁嗔道:「你就不能假裝猜不中么?」

蕭謖笑了笑,「孤下次肯定猜不中了。」

馮蓁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茶具,「還請殿下自己烹茶吧,我去去就來。」

蕭謖捉住馮蓁的手,「要取什么,孤代你去就行了,外面太冷了。」

馮蓁搖搖頭,笑看著蕭謖,「不是,殿下坐著就是了。」說罷她的手仿佛游蝶一般從蕭謖手心里抽了出去,翩然而飛。

蕭謖望了半晌馮蓁的背影,這才坐到了蒲席上,將面前的茶具從粉青的汝窯盂里取了出來,用先才馮蓁換下來的銅銚子里的水澆了澆溫杯。

一直到梅上雪水燒出了蟹眼,馮蓁那邊都還沒有動靜。

蕭謖再從粉青汝窯茶罐里取了上好的銀毫出來沏茶,待喝到第二杯時,對面的飛橋上才出現了些微動靜。

飛橋下白霧蒸騰,將其環繞如七夕鵲橋,似幻似真。

馮蓁依舊還穿著她那身白狐裘袍,裹得嚴嚴實實的,肥得像只繭。

但在她踏上鵲橋的那一瞬間,遠山幽幽傳來了空靈的琵琶聲聲,不在湯山苑中,而在更高處,盤旋周回,技藝高超得不似人間之樂。

這琵琶聲似乎與馮蓁無關,可蕭謖深知夜半里是不會有如此的巧合。

這是要跳舞么?

蕭謖從沒聽馮蓁說起過跳舞的事兒,也沒聽人提及過蓁女君跳舞的事兒,是以還覺得挺新鮮的,心里想著不管跳得如何,只要是馮蓁跳的,那都是極占便宜的事兒。

人美,做什么都占便宜。

鵲橋上,馮蓁那只白繭先是靜謐不動,待那琵琶聲往上一撥弦時,便慢慢地「蠕動」了起來,像一片雪白的波浪。

蕭謖只看了兩眼,就坐直了身子。身為皇子,從小到大不知看過多少樂舞,可以說當今天下最好的舞藝蕭謖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