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錯天命(2)(1 / 2)

小燕瞥了東華一眼,亦回看向鳳九嘆道:「哎,斷袖就斷袖罷,他要是敢再喜歡你,就不只是斷個袖了。等他出去哭一哭也好,說不定哭開了興許就想通了,依老子的高見,你我追出去不過徒增他傷感,還是不追為好,來來,我們先吃這個兔子肉。」

眾人四下坐定分兔子肉,帝君臉上的神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鳳九靠過去偷偷和他咬耳朵:「這個肉哪有什么好吃,誆誆他們還可以,回去我給你做更好吃的。」

帝君的眼中總算流露出點兒笑意,道:「好。」

她繼續同帝君咬耳朵:「今晨起得那么早,肯定還困吧,待會兒我們偷偷溜回去,你再睡一睡,我給你熬補神的湯,你醒了就可以喝。」

帝君的聲音亦放輕了些,道:「好。」

02.

從阿蘭若之夢平安回來,鳳九細數,熟人皆見著了,唯漏了一個,便是姬蘅。如今她雖明了東華對姬蘅並無情意,且從小燕處得知東華當日答應娶姬蘅也別有隱情,但她曾親耳聽姬蘅表過對東華的一片痴心,因而出於私心,這幾日沒見著姬蘅前來關懷東華,她覺得倒是一樁幸事。依姬蘅對東華之情對東華之意,姬蘅竟能憋得幾日不來,她覺得也挺稀奇,稀奇之後又挺欽佩。

然她不過欽佩了姬蘅三天零五個時辰,姬蘅她就扛不住出現了。

是日正值帝君領她出谷,梵音谷這個地方雖稱的是出易入難,但修為不到境界者要想不在開谷日出谷也有些困難,除非被修為高深的仙者提攜著,帝君帶著她便是提攜之意。

蘇陌葉早前已代帝君吩咐,說帝君他好清靜,無須比翼鳥闔族相送,免了女君已籌好的一個極盛的排場,保住了通向谷口的山道的方便清靜。鳳九已許久不曾早起散步,昨夜又睡得晚,不禁邊走邊犯困,眼見著山道旁草色新鮮晨露可愛,也未曾將她的精神開曠起來。拐過一個彎道一個水塘入目而來,鳳九琢磨著過去澆點水清醒清醒,視野朦朧中,就發現了佇立在水池旁於晨風中白衣飄飄的姬蘅。

姬蘅身後丈遠處,還站著一個臉色不佳的小燕。小燕為了能在情字上頭掙個功業,日前已同他們說好了不和他們同路出谷,要在谷中暫陪著姬蘅,即便情路縹緲還需費許多跋涉之苦,也決意同姬蘅再在這條情路上跋涉跋涉。

這個陣仗……蘇陌葉撫著碧玉簫低聲向連宋道:「我二人是否暫避一避?」

此種萬年難得一遇的熱鬧,且還是關乎東華帝君的熱鬧,連三殿下恨不得貼到跟前去好看得更仔細聽得更真切些,聽聞陌少之言,啪一聲打開扇子掩口低聲輕咳道:「你……避避也好,我嘛,我看看,咳咳,我看看……」

前頭姬蘅和小燕二人快步而來,離帝君還有幾步遠時站定,姬蘅今日刻意打扮過,眉彎兩月,唇若緋櫻,只是雙眼有些像哭過似的腫,卻無損這張臉的風流標致。姬蘅原本長得便不是那種楚楚可憐型的,如此倒平添了一段我見猶憐的風姿。

姬蘅的目光停在帝君的右手上,臉一白。

鳳九沒睡夠,今日腦子轉得極慢,順著姬蘅的目光一瞥。帝君的右手正牽著自己的左手,她恍然記起來出門時因她鬧著瞌睡很不情願,走得拖拖拉拉,帝君便伸手牽了她走,這一路似乎一直沒松過。又想起姬蘅因得了頻婆果來向自己耀威之事,覺得此時雖是姬蘅平白到她跟前,但她同帝君牽這個手倒像是她故意在姬蘅跟前耀威,這同姬蘅知鶴的作為又有什么分別,她打了個哈欠,悟出這種事其實沒什么意思,胡亂一指前頭的水塘向帝君道:「看姬蘅公主像有什么話同你說,我去前頭汲點水醒醒神。」趁機抽出自己的手來。

小燕如花似玉的一張臉上透出心酸,看姬蘅痴痴凝望東華的目光,感覺不忍再視,轉向鳳九道:「哎,聽說那個水塘其實棲著水怪,老子吃點虧,陪你同去。」

帝君的目光掃過小燕,淡淡道:「不用你吃虧,我陪她去。」向姬蘅道,「有什么話我回來再說。」握住鳳九的手便向水塘而去。鳳九有些發蒙:「我醒我的神你們說你們的話不正好節約時間嗎,你做什么同我一起去?」帝君淡然道:「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走出十來步遠,鳳九似有所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你是擔心我掉下水嗎?」帝君垂頭看她一眼:「你說呢?」鳳九皺著一張臉:「你一定是擔心我掉下水嚇到人家水怪。」帝君挑眉道:「你倒懂我。」鳳九憋出一個哼字,不解氣,又憋出一個哼字。

鳳九方才看得不錯,姬蘅的確哭了幾日。那夜她聽聞帝君歸來,且未宿去鳳九院中,反同小燕換了宿處,心中頓覺自己同帝君的姻緣可能還有一線轉機,想及夜深時分正是一個人善感的時候,特地袖了顆夜明珠照明,於深夜里步履輕盈地前去帝君房中探視。

從前帝君住在這個寢殿中時一向由她近身服侍,偶爾假裝不知帝君在房中不敲門便經直而入,帝君也不會說她什么。她那夜亦是這個打算,悄入帝君房中為他素手添一爐香,若帝君未醒,次日必曉得是她為自己添香,見出她對他的一個體貼,帝君若醒,她便要抓著這個時機伏在帝君床前同帝君訴她的一腔衷情。她曉得自己生得美,更曉得月光掩映下是她最美的時刻,屆時即便不能打動帝君,也能讓他記憶深刻。

她懷著這個念想雀躍地推開帝君的寢房門,然後……她就哭著跑了回去。她回去又哭了幾日,及至聽說帝君不日便要出谷。她擦干淚定了定神,明白這是最後的時機。

即便帝君有了鳳九又如何,論先來後到,也是鳳九橫空插在他同帝君之間,鳳九她即便同帝君有情,也不過年余,她對帝君之情,卻深種了兩百多年,放下談何容易。小燕說她何必執著,可他自己又何嘗不執著。這段情,她還是要爭一爭。可她今日要和帝君說的一番話卻自降身份得很,並不想讓閑雜人聽到,見帝君領著鳳九去醒神,愣了一下亦跟上去,在半道上叫住了帝君:「老師,請留步。」

東華回頭,轉過身來看著她。

姬蘅怯聲道:「奴今日其實有一事相求,特來此處候著老師,卻是為求老師一個恩准。」

東華並未出聲,姬蘅曉得這是讓她接著說的意思,澀然續道:「奴年少無知時鑄下大錯,才致三百年不能歸家也無顏歸家,但客居在梵音谷中卻非長久之計,望老師看在先父的面上對奴再施憐憫帶奴出谷,即便做個老師府上的粗使婢女奴也甘心。」咬咬牙看了鳳九一眼道,「若老師肯施此恩,奴願一生伺候鳳九殿下和老師。」

聽得姬蘅口中道出自己的名字,鳳九一個激靈,瞌睡生生嚇醒了一半,姬蘅公主這番話雖做小伏低到了極致,若帝君一個心軟將她弄上天去,卻無異於請上來一個禍根。男人向來不察婦人的細微心思,她從前也不察,幸而得了小燕壯士一些指點,如今於此道已得了三四分造詣,忙十二分誠意向姬蘅道:「我看梵音谷山也好水也好,不受紅塵濁氣所污這一點更是好上加好,是個宜居的樂土,來太晨宮做粗使婢女有什么好,宮中宮范極森嚴,雜婢向來不入內室,你說的粗使婢女我從前也做過,做了四百年也不曾見帝君一面,你來做這個著實有降你的身份,我嘛,也是當年年紀小且臉皮厚。」帝君看過來,她看出帝君這個目光中略有戲謔,她自行理解可能帝君說的是你現在臉皮也不薄,臉上登時一熱。

姬蘅眼中閃過訝色,目光卻充滿希冀地投向帝君。東華冷淡道:「在梵音谷住著方能克制你身上的秋水毒,你能安心在此住三千年,身上的毒自可盡數化去。」言下之意不用想出谷了。

姬蘅慌道:「但如此豈不是不能時常見到老師……」

鳳九道:「其實我可以給你留一幅畫像……」

東華突然道:「你父親臨羽化前托本君照顧你,不過,本君一向不大喜歡照顧對本君想太多的人。」

姬蘅一張臉瞬時慘白,良久,慘然道:「是,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