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孤心無所系】(序)(2 / 2)

荊州桓溫,起於寒門,慷慨雄壯,自擬越石。嘗兵發白帝,長驅入蜀,討滅成漢,克復益州。故稱武威於晉廷,建功業於河洛。然關東慕容,關中苻秦皆非速亡之國,桓大司馬縱有武侯之志,終不敢渡灞水而復兩京。比及袁真附逆,名實俱損,故不復言北伐。篡晉之謀,亦不可得。

比及苻堅奪位,以王景略為相,勵精圖治,傾心漢化。景略伐燕而進取中原,故燕皇室皆見用於苻堅,以彰寬仁。自是天下歸心,胡漢共濟,皆以文玉為仁主。

天王興義師以討不臣,東平幽燕,鮮卑諸部內附;南取巴蜀,兩川士庶迎秦;西征涼州,拱手而降;北伐代地,索虜敗死雲中。然晉室猶據江左而負隅,天王素重華夏衣冠,獨慮後世不以秦為正統。遂起秦師百萬,直下淝水,未竟投鞭斷流之誓,徒留風聲鶴唳為恥。王師敗績則禍起河朔,白虜殘虐關中而不能止。

天王枉稱聖叡,豈知五胡序外尚有姚龍驤,遂敗死五將山。天王一去,漢儀與秦祚俱盡,中原復沒於胡塵。

略陽數終,復有神君出於代北。道武以孤微之身,奮昭成之余烈,驅遺黎於賀蘭山。東破慕容,西滅鐵弗,北入瀚海以逐蠕蠕,南據黃河以抗晉禮。道武為政酷烈非常,依讖殺清河而誅萬人,終不免為子所弒。明元繼立,以清河崔浩為謀主,鮮卑諸部始通漢律。適逢寄奴北伐,平滅燕秦而克復兩都,諸胡莫敢與之爭鋒。待寄奴南歸,篡晉身死,明元乃輕取虎牢,辟地三百。太武繼立,依崔浩諫言,凡大小征伐必合天象。遂能廓定四表,江北皆奉魏朔。比及元嘉南征,太武據瓜步而飲長江,天下遂成兩分之勢。

北朝以威武鎮四夷,效劉聰舊事以分治胡漢。清河崔氏累世公卿,竟以天文見用,終因國史見誅,禍及九族。比及孝文踐祚,傾心華夏禮樂,益慕漢官威儀。

乃藉伐齊而遷都入洛,詔改元氏,以漢姓遍賜親貴,盡廢鮮卑舊習而興漢制。自是北朝文教大盛,胡漢一體,南朝不敢以夷目之。孝文寬仁明叡,上啟三代遺德,復有苻堅治世之功。

自古王政盛極而衰,縱有聖賢,莫名是理。孝文身後乃有靈後亂政,上下離心,六鎮生變。洛中公卿漢化日久,疏於弓馬,竟不能止,可倚者惟契胡耳。天柱先祖與石勒同族,冉閔屠胡時避居爾朱川,因以為姓。自太武以來,契胡專制秀容,舉族不習禮樂,獨盛胡風。天柱既扶社稷於危難,北服六鎮。由是政事盡歸天柱,爾朱一門皆忝居高位,又引元天穆斛斯椿賈顯智為謀主,以賀拔氏為爪牙,威服洛中。由是元氏衰微,始有山陽陳留之憂。

契胡貪鄙酷烈,加之天柱深恨漢制,遂有河陰之變。元氏公卿疊屍成觀,其狀不可言,如永嘉間石勒屠寧平,盡誅三公以謝天下。天柱幕中有懷朔高歡,以廢立之事說之,天柱未從,乃迎孝庄踐祚。安知孝庄久苦契胡,乃計殺天柱父子,並誅元天穆,正效王允誅董卓故事。天柱部曲共戴爾朱兆,入洛弒孝庄,另立新君。高歡避走信都,以逃役之言詐得六鎮降虜,並招關東士族共反爾朱氏。爾朱氏勢眾而謀寡,終為高歡所敗。

高歡盡誅契胡,迎立元修於洛陽,自居晉陽以制河東,弄權堪效魏武,橫暴猶勝桓溫。斛斯椿先逆孝庄再叛爾朱,後侍於孝武近側,心自不安,陰結外藩以御高歡。外藩可用者,惟關西賀拔岳並荊州賀拔勝,皆天柱舊部。洛中小兒歌曰:銅拔打鐵拔,元家世將末。

永熙三年,復有讖曰: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彼時一天二帝,北朝元修年方廿四,南朝蕭衍已逾古稀,皆躬親以應讖。然天道渺茫,終不為人君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