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2 / 2)

猶清晰記得,復生前的自己,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總以為這皇位終究都會落到寵妃之子的自己身上,以致大言不慚地回上一句:「兒臣心儀之人,乃是方大人的千金。」

當時眾人震驚的模樣,他至今仍歷歷在目。方大人,方千昀,官拜中書令一職,位高權重,他提出心儀方大人的千金,其中意味何其深長。那時的他太過年輕氣盛,被傲氣蒙了眼,看不清宦海風波,摸不透勾心斗角,方會如此膽大在眾人面前道出驚人之語。

當時天子對此並未置評,只點了點頭粗略說了聲「嗯」。

但當六皇子溜須拍馬地說了幾聲,自己所鍾意的女子世間難尋,必得有父皇的大度,皇後的從容等等諸如此類拍馬屁的廢話時,一向不喜大臣曲意逢迎的天子便朗聲大笑,連連說了幾聲好,還當場下令將方大人之女許配給六皇子。

到底是普通凡人,這好聽的話,誰人不愛聽。可這些逢場作戲的事情,晏殊樓自問自己吹噓不來,是以復生後只能強迫自己低調行事,謹言慎行。幸而今日他提出心儀之人乃是男子,引得天子大驚,不然,只怕又似復生前那般,令天子震怒,將方大人之女當場許配給六皇子了。

過往之事幕幕而過,得獲重生後,他已然看透,他不過是父皇數十子女中的普通一人,用之則來,揮之則去,曾受聖寵的母親已然過世,自己背後只有外祖父的勢力相撐,比之嫡出的太子,以及得寵的六皇子,他不過是個螻蟻般的存在。

而今重活一世,他定要篡改自己的命格,不再走前生自取滅亡的路子,還有,善待那個被他忽略多年的人……

「停車!」

「吁——」

駿馬朝空劃過一聲嘶鳴,疾馳的馬車漸而慢下了速度,緩緩停下,晏殊樓掀簾跳出了馬車,揮手讓趕馬的晏新先一步回府,而他則踱著漫不經心的步子,往西北方向而去。

他怎會忘了,復生前因方大人之女被嫁予六皇子,他心中不甘,跑去醉風樓買醉,因而意外結識了那個人,今日復生前的故事再度重演,他又焉能錯過與那人的相遇。

嘴角微微勾起,素來不喜於色的晏殊樓劃開了一絲笑。

晏新將眼睛一揉再揉,方才他莫不是看錯了罷,燕王殿下竟……竟然會笑?思及燕王殿下每次笑後所發生的慘事,晏新趕忙將頭縮回,一揚馬鞭策馬而去,以致當晏殊樓走了數十步,發覺自己有東西遺漏車上時,已尋不到馬車的蹤影了。

「該死的,誰讓你走的,給本王回來——」

聲音遠盪,只聞回聲,不見馬車。

晏殊樓氣結,狠一跺腳,帶著一臉的怒意怒氣沖沖地往醉風樓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o ̄ヘ ̄o* [握拳!] 我說這篇文會有很多感情戲,乃們信么!

本文主受,晏小受字「初珩(heng,第二聲)」。

、第二章·拼酒

雕欄畫棟,酒旗輕揚,嗅著醉風樓中徐徐飄出的酒香,晏殊樓一陣恍然,昔日的自己便是被這酒香熏醉了心,方踏入樓內,同那人結下了不解之緣。

晏殊樓高高仰首,隱約見到樓上的窗邊,露出了一張絕色之顏。杜侍郎幺子身體不好,甚少外出,但一旦出外,那是長街之上,各色鶯燕美人都暗淡了顏色,連見慣皇宮內各色絕代佳人的晏殊樓也得驚艷了眼。

「哎喲,這不是五公子么!今兒個又來飲酒么,快快快,里邊請!」門口招客的小二長了一雙尖利的眼,看到人便壓彎了腰,嘿嘿諂笑著把人往里帶。

晏殊樓揮手讓小二將自己引到樓上,再三囑咐,他要坐他的老位置。

小二臉色一僵,掛不住笑了,端著小心,搓手嘿嘿輕問:「五公子,十分不巧,您的老位置上已有一位先來的公子落座,敢問您是要……」

復生前小二也問了同樣的話語,當時晏殊樓正因議會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火氣上來就一巴掌扇到了小二臉上,讓其將那占位的公子趕走,也即是因此,他意外結識了那個人。

可復生後的他再不會如此莽撞沖動,晏殊樓讓小二退下了,徑自拾階而上,順著復生前的路,步步邁向那單手撐頷眺望遠方的白衣公子——杜明謙。

「這位公子……」話一出口,晏殊樓就被自己的話酸得差些咬破了舌,強壓下腹中翻騰的不適,僵硬地笑道,「此處位置……啊……觀景正好,平日在下來醉風樓皆坐於此,奈何今日公子先來一步,占了我……心儀之位,可在下也不願割愛,故冒昧請問,在下可否……那個與公子同桌?」

對方徐徐轉過了身,當先撞入晏殊樓視線的是一雙深邃的眼,這雙眼好似盛了漫天星斗,閃爍著奇異的光輝,讓人一看進去,便出不來了。

「公子……」羽睫一顫,眼中波光微盪,杜明謙好似看著一個登徒浪子般的把晏殊樓上下打量了一遍,古怪地一笑,有禮地平手指向對面,「請坐罷。」

晏殊樓還未坐定,便僵硬地開口道:「為表……那個歉意,我先自罰三杯。」說罷,喚小二上了一壇子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三杯下了肚,他的話也順暢了,一揩酒漬,揚聲贊道,「好酒!」

「醉風樓的招牌酒,自然是好酒,」淡然地看晏殊樓喝完,杜明謙喚身側的小僮給自己倒了一杯,雙手捧高酒杯敬道,「公子如此盛情,我不回以一杯未免太過失禮,公子請。」

「等等!」晏殊樓攔住了杜明謙的手,皺眉道,「你……你臉色如此蒼白,別喝酒了,喝茶!」

「如何使得?」杜明謙放下了酒杯,微皺眉道,「既是公子敬酒,豈有不回之理。若是公子憐惜,醉風樓有味葯酒甚是不錯,我們便喝葯酒如何?」

「也成,我請你!」

杜明謙推卻不得,嘴角興味一挑,暗中給自己的小僮使了個眼色,無聲說了幾個字,小僮點點頭便下去拿酒了。

很快,一排排的酒壇子平分兩份,擺了滿桌,晏殊樓抄起面前的一壇,爽快地扯開酒蓋,給自己斟了滿滿一大杯:「請!」

杜明謙笑容不減,拿起酒杯,示意地舉了舉:「公子請。」雲袖半攏,仰首之時,眼底笑意瞬間變得冰冷,但酒杯一放,笑容又恢復了溫度。

一杯飲盡,看著酒中朦朧的倒影,晏殊樓無法抑制地回憶起了過往,當時他發怒要將坐在他位上的杜明謙趕走,但杜明謙始終不動,僵持之下,他瞧杜明謙身體不好,便生了惡心,言道要同杜明謙賭酒,若杜明謙輸了,便得同他磕頭道歉並滾出酒樓,若他輸了他便離開。

然而,賭酒的結果他始料未及,杜明謙看似體弱,卻酒量驚人,十數壇下去面色不變,談吐正常,反倒是他醉得雲里霧里,連自己如何回的王府,都不知曉。

由此,他同杜明謙結下了梁子,每逢遇到他便沒個好臉色看,在被迫娶他為妻後,對其更是厭惡,於是,便這么帶著憎惡的心與他蹉跎了數年。直待死後才知,他方悟了他錯過了一個待他好的人——無論他輝煌還是落魄,杜明謙自始至終都站在他身邊,忠心不變,情意不減。

「呵。」晏殊樓一聲冷笑,可惜,復生後的他得顧著杜明謙的身體,不能放肆地拼酒了,他放下了酒杯,嘆道,「我不喝了!省得你又得陪我喝。」

杜明謙眼中霎那逝過明光,他淡定自若地舉起了酒杯,挑釁般地笑了笑:「那公子未免太過掃興。這方幾杯下肚便不喝了,莫非是公子喝不……」

「誰說我喝不得了!」晏殊樓一惱,連忙倒了三杯一飲而盡,故意大幅度地揩去酒漬,洋洋自得地將空了的酒杯顯擺出來,「你瞧我還能喝!」

杜明謙笑容彌深,其實他不過是想問對方是否喝不了葯酒,沒想到話未說完,對方的直脾氣便上來了,當真是……不過既然能喝,那最好不過,省得他花費氣力去灌醉人了。丹鳳雙眼一眯,他壞笑道:「是我失禮了,既然如此,公子務必要多喝幾杯,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