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2 / 2)

晏殊樓什么話也沒有說,坐在宮人安排好的椅上,凝視著晏廣余。

晏廣余的目光始終不移,一疊聲不間斷地訴說著自己同王妃的恩愛故事,可惜他們的愛太過短暫,半個時辰後,所有的故事又回到了原點,重頭來過。

「似乎沒了,」意識到自己重復了,晏廣余苦澀一笑,終於將視線從日志中艱難拉回,「辛苦你聽我嘮叨了。」

「無妨!今日我閑得慌,正巧可陪你聊聊!」

「聊聊?」晏廣余冷笑,「我已經許久不曾同人聊過了。」他動了動身意圖換個坐姿,但下一瞬,身邊的侍衛便將劍架在了他的脖上。

「放開你們的劍,他傷不了我!」

侍衛聽命放劍,但依舊緊緊地盯著晏廣余。

晏廣余臉上的冷笑愈甚:「想不到,我也會有今日。不過好歹沒有受到虧待,這還得多謝你。」

晏殊樓並未說話,心底漫上一股感同身受的悲傷,前生的他比晏廣余還慘,被圈禁的日子中常常吃的是冷菜餿飯,因此他才不願晏廣余與自己一樣受此苦難。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我以為我自己瞞得很好……父皇都不知道。」

「若說緣由,興許是從聖獸襲擊我的那件事說起罷。」晏殊樓鎮定地將事情始末道出,「聖獸襲擊之後,你同我說曹於與晏品城曾使過眼色,可我一直看著曹於,並未發現他的不對勁,而你身為兄長,同我說出這等話,自然只有一個目的,挑撥離間。」

晏廣余但笑不語。

「後來你將香包給我,讓我送去給你生母,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利用晏品城,讓父皇注意到你生母的存在。再到狩獵之事……不多說了,興許你便是影殺的頭目罷。」

「不錯。」晏廣余沉聲承認,「我利用影殺替我除去勁敵。」言簡意賅,卻不對建立影殺的過程多加描述,「但我沒想到的是,你的大哥竟然會套影殺頭目的話,令他招出了我。」這指的便是杜御恭了。

「你是指那頭目臨死前夜,大哥去牢中見那頭目之事?你以為是頭目招出你?不,當夜大哥並未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真正給我們線索的,是趙恆。」

「我早該在他叛變之日,殺了他的。」

「若是趙恆死了,廢太子也不會倒了。你端的好計謀,借我的手替你除去了有可能的勁敵,可惜你卻一敗塗地!」

「我錯便錯在,信錯了人。」

「信錯了人?」晏殊樓恍悟地道,「你是指大哥?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枉你一世英明,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受騙,這么看來,大哥的演技果真不錯!不過,其實非但是你,我當初也被他給騙了!」晏殊樓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繼而娓娓道來,「一開始我以為他是有心同我作對,後來方知,他同我作對只是為了表現出與我不睦的景象,讓爾等掉以輕心。銘玉說他同我是姻親,若是靠我的關系而榮華富貴,定會遭人懷疑,因此他先讓大哥同我與爹翻臉,以借機接近晏品城,博取他信任,再利用他做墊腳石,慢慢地走到眾人的眼中,再最後接近中書令,與其聯姻得其相助。當然,同你合作既是個意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呵,說到底,是我太過自負,錯信了他。原來他從一開始便是幫你的人,枉我還真信他有心天下,想登帝位,原來都是做戲騙我的。」

「我猜到幕後定有人在操控著晏品城,因此讓大哥先將晏品城殺了,再吸引幕後之人的注意,以讓大哥知道幕後之人的真面目。」

「你這么有自信,我會找你大哥?」隨著晏殊樓揭秘的真相越多,晏廣余眸中的溫度愈發冰冷。

「大哥同我是姻親關系,而當時他身居高位,若能利用他,你許多事情都順利許多。當然你也留了一手,在最後關頭試探了大哥。若他真帶兵攻入皇宮而死,那你求之不得,若反之,則說明他並非真正的效忠於你,你便可將其殺之。但不論如何,同大哥合作,對你而言利大於弊。不過,在大哥檢舉了你的手下范毅後,你還能如此重用他,我真不知說你是傻還是膽大!」

「你竟然知道,范毅是我的人?」晏廣余對此感到很驚訝。

「一開始我不知道,我以為是我的人,直待父皇問太子是否該廢時,他趁著我不在,說太子不該廢,我便懷疑了。後來大哥一查,果然他不是效忠於我之人!也即是那時,我方知道大哥其實一直在背後助我。好了,」晏殊樓放下翹起的腳,端正坐好,沉然地望著晏廣余,「我的事情已經道盡,該輪到你了,說說你為何如此執著皇位罷。我所認識的,不當是這樣的人。」

、第八十章 ··結局

「皇宮便像是一個金裝包裹的囚牢,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邊的人想出去。娘親進來了,終身都想出去,可惜在這里待久了,曾經單純的心就再也不單純了。」晏廣余悵然一嘆,苦澀地笑了,「我恨這個地方,更恨那失格的父親。我很小的時候,常常見到母妃受人欺凌,那時的我就想,若有朝一日我有本事了,便能保護母妃了。於是我跑去同別人借書學習,最後終於被父皇發現了我的才能。可惜,當我有本事的時候,我便被迫同母妃分開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不配做皇子的母親。」

晏廣余臉上的表情悲傷到了極點,他無力地用手遮住了眼瞼,聲若游絲:「我漸漸地想,若是沒有這些規矩,若是規矩由我而定,那么我便可以主宰一切,將母妃從那地獄里拉出來,所以我滋生了奪皇位之心……」

晏殊樓沉默不語,他太能明白那種感受了,想得到的得不到,於是便想主宰一切,靠無上的權利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後來我未記錯的話,狩獵之後,你有一段時間都不曾動手過。」

晏廣余點了點頭,將目光錯得更開:「我覬覦皇位,不過是想讓母妃過得好些,那時她已得到了父皇的恩寵,生活也好了起來,我自然便消了這個念頭。只是世事難料,我心愛的人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你說我除了奪權,我還能做些什么……」

低低泣訴如狂風肆虐,刮入晏殊樓的體內,絞得他全身都痛。看著那一向堅強的男子捂臉落淚,晏殊樓更是心痛得難以復加。

沒有人比晏殊樓更能明白晏廣余的感受了,前生的他沒了母妃,沒了昭其,沒有了親人的陪伴。孤獨寂寞之時,就開始了產生一些不該產生的念頭,於是開始迷失,開始想要得到更多,開始想掌控命運,可結果到頭來卻是一敗塗地。

這一點,晏廣余和他何曾相似。

「可你還有孩子。」而前生的他,什么都沒有。晏殊樓如是說道。

「若是我得了皇位,孩子便是太子,他便可享受無上的榮譽,他可以得到眾人的伺候,不會跟著我,在兵荒馬亂的地方吃苦受罪,飽經風霜!邊疆一帶,風沙很大,他還是個嬰孩,哪兒受得了那種苦。他時不時便會染病,而我常常出外,有時還顧不上他。你知道么,前年的冬至他突然高熱,差點就丟了命,是我辛苦爬上雪山采摘了靈葯,方將他的命拉了回來。可惜他終究還是落了病根,體弱多病。」

「如果你將你籌劃奪位的時間用在孩子身上,興許他便不會出事了。你不必為自己所為找借口,孩子出事我不信同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一針見血。

晏廣余愣愣地看著晏殊樓,竟無言以對。默了一默,他愧疚地捂住了雙眼,擺了擺手,聲音哽咽:「別說了,我想安靜一下。」

晏殊樓垂下眼眸,撣撣袖站了起身。

「初珩。」

晏殊樓腳步一頓,微微側首望向身後之人:「何事?」

「你答應過我,若我降,則保下孩子一命。」

「自然,但是我不會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也不會讓他見到任何一個同他雙親有關的人。」

「我將我所有黨羽招出,換你一個承諾。」

晏殊樓怔然,晏廣余這句話對他而言是個很大的誘惑:「但我如何知曉,你所招出之人是你黨羽的全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