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只有早餐店開門,周焱走完一條街,踟躕一會兒,選定一家店進去。
她從前性格內向,除了讀書什么都不會,這兩年跟著母親東奔西跑,從城市輾轉鄉鎮,性子被磨礪了不少,甚至跟兩年前的她已經天差地別。
周焱覷了個空,問老板:「請問,你們店里招人嗎?」
老板雙手擦了擦圍裙,上下打量她:「你要找工作?多大了?」
周焱笑答:「二十!」
「我們是要招個小工……你身份證帶了嗎?是本地人嗎?以前做過沒有?」
周焱道:「我外地來的,身份證丟了。」
周焱應聘失敗,早餐店老板擔心她外地人不穩定,沒身份證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滿十八周歲。
周焱有了第一次的嘗試,接下來膽子更大,但工作不好找,十家有十家不招人,她連一個面試的機會都沒得到。
好不容易等到一家貼著招聘啟示的服裝店開了門,又因為她沒有身份證,將她拒之門外。
周焱說不出的心灰,捏著手機,克制住打電話的沖動。
走走停停,最後她停在了一處雜草叢生的路邊。
***
船上。
李政出了駕駛艙,回去洗了把臉,正准備睡覺,一通電話趕跑了他的瞌睡蟲。
「哎喲李政啊,你到哪兒了啊?」
「怎么?」
「弄錯了弄錯了,昨天那幫小子喝了幾瓶馬尿才干活,把兩邊的貨物弄岔了,你趕緊回來!」
李政皺眉:「等我睡醒了再說。」
「不行啊,哎呀我去,那邊要是不准時收到貨,我這可就完蛋了!李政,李哥,我叫你哥哥,你趕緊回來,回來我好好伺候你!」
對方求爺爺告奶奶,李政罵了句:「他媽的!」
撂下電話,李政沖回駕駛艙,把船調頭,重走一遍來路,中間就休息了半個小時,一刻不停,終於趕在中午回到了西滬碼頭,一下船,心情都寫在臉上。對方看見,心里莫名其妙有點慌,只能勾著他的肩膀,好說歹說跟他道歉又道謝。
對方揮著手,煙灰亂飛,「走走走,昨晚沒喝盡興,今天中午正好!你看我容易嘛,怎么說我才是客人,結果得我給你陪笑,你說說有沒有這個理?」
李政借對方的火點上一支煙,說:「行了行了,喝就免了,先弄點東西讓我填填肚子。」
「想吃什么?來只野兔子怎么樣?」
邊說邊走,經過碼頭附近的一個菜攤,李政腳步頓了下。
對方察覺,問:「怎么了?」
李政抽了一口煙,眼一眯,說:「沒事,走!」
菜攤前人來人往,路人只帶走一陣風而已。
今天東北面的一個菜攤格外熱鬧。
一個小伙子蹲下來,問:「這是什么菜啊?」
攤主答:「馬齒莧。」
「怎么煮?」
「可以煮湯也可以涼拌。」
「多少錢?」
「三……四塊一把。你買么?」
小伙子的朋友起哄:「問啊問啊!」
小伙子撓撓頭,臉有點紅:「我買,那個,能交個朋友么?」
周焱低下頭,沒說話,等了會兒,對方遞來一張五塊,周焱說:「有零的么?我沒錢找。」
幾個小伙子一齊掏口袋,湊出了四個硬幣。
周焱接過錢,看著他們,心情像反射在硬幣上的陽光一樣燦爛。
過了一個小時,馬齒莧賣完了,周焱又跑到了那處雜草叢生的路邊,貓著腰摘野菜。
她腳上穿的是一雙白色涼鞋,摘完一圈,涼鞋上早已沾滿泥巴,腳趾頭和腳背又臟兮兮的,手上還擦破了皮,左大腿外側不知道擦到了哪里,多出一道劃痕。
周焱回到碼頭附近的菜攤叫賣,劃痕有點癢,她輕輕撓了撓,口渴了,她咬住白饅頭,擰開礦泉水,咕嚕咕嚕灌了小半瓶。
她繼續啃饅頭,啃了一口,發現自己手指上的泥掛到了饅頭皮上,她把皮撕開,撥了撥指頭上的饅頭屑,眼睛有點潮,她吸了吸鼻子,張大嘴再次咬住饅頭,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了,黑影壓下來,將她整個人覆蓋。
周焱緩緩抬頭,看向蹲在她面前的那人。
那人淡淡地瞟她一眼,視線掃向地上,手一撈,把馬齒莧抓成一捧,站起身,看著她,頓了下,才轉身往前走。
走幾步,回過頭,又是一頓,回到周焱跟前,抓住她的細腕子,把她拽了起來,大步往前。
夕陽橫斜,炊煙裊裊,如昨日來時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