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完澡出來,那電風扇還在響,嗡嗡聲中夾雜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李政走到灶台前,拎了下熱水壺,已經空了。他拿搪瓷杯接了自來水,喝完後打開衣櫃,翻出一件t恤套上,然後躺上床。
「咯吱咯吱」的聲音漸漸緩下來,直至消失,船艙里再沒有半點響動。
里屋的人跟小老鼠似的。
早前已經睡過幾個小時,李政現在不困,沒打算補覺。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正常作息,沒想到一睡就像踩進了沼澤地,越陷越深。惡夢總是如此,自己做局困死自己,一驚一乍醒來,還要心有余悸回味半天,人是有多犯賤。
離天亮還有一陣,李政枕著頭,翹腿躺了一會兒,聽見里面的人翻了個身,發出「呲」的一聲,像抽了口氣,之後再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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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焱腳底板疼。
她屈起腿,擦了擦腳底板的傷,胳膊一動,胸口的傷又辣疼起來,周焱把臉埋進枕頭里,濕發把床單都弄潮了。
迷迷糊糊閉了會兒眼,再睜開,天還半黑,光線灰蒙蒙的,外間的燈已經關了,她勉強看清掛在桌沿上的衣褲。
周焱輕手輕腳下了地,扒著牆板往外面望,沒有人。
門洞下躺著一雙拖鞋,一只朝前,一只朝右,像是被人踢過來的。周焱見過這鞋,鞋帶快掉了,之前穿在李政腳上。
她的腳35碼半,鑽進去,像小時候偷穿母親的高跟鞋,提起來一晃一晃。腳趾頭夾緊鞋帶,周焱一晃一晃走到書桌邊,摸了摸衣褲。
全都潮潮的,牛仔短褲更是*的。
周焱沒再開電扇吹,怕它壞在自己手里。她勉強穿上文胸和內褲,再套上李政給她的褲子。
一條大褲衩,怎么都駕馭不了。
地板上浮著潮潮的濕氣,周焱攥著褲腰,小心地走出船艙,門一開,她卻屏住了呼吸。
霧失江舟,天地連一色。
這是她在船上的第十三天,一覺醒來,無山無樹,無河無舟,天地一片霧色,除了腳下的一方,她再也看不見它物。
周圍靜得可怕,蒙著眼的輕紗揮不走,霧中的濕氣卻又如此柔軟。
世界空了,她也許還沒醒。
「噠——噠——噠——」
腳步聲不疾不徐,漫不經心,是這世界唯一的聲音。
周焱轉身,輕紗遮眼,她看不見。
又是「噠——噠——噠——」
高大的輪廓,寬肩,有力的臂膀,霧色一點一點被他拂開。
***
有這么一瞬間,李政以為有個小仙闖進了他的船。
柔軟的長發,小小一張臉,豐潤的嘴唇微微泛白,誤穿了大人的衣服,還拎著褲腰。
可愛到讓人心軟。
可惜,她的眼神不夠可愛,超越了她的年齡,藏著不該藏的東西,也只有安靜的捧著,於無人處翹著小腳丫的樣子,才是純粹。
李政說:「醒了?」
「嗯。」有點沙啞,周焱清了清嗓子,「你有皮帶么?」
「沒。」
「繩子呢?」
李政說:「纜繩,要么?」
「……」周焱又提了提褲腰。
李政一笑,走進船艙,把掛著的臘肉拿下來,拿菜刀砍斷了紅色的細麻繩,走到外面,扔給還提著褲腰站那兒的小人。
「先系著。」
周焱聞到一股臘肉味,也不矯情的躲著去系,撩開t恤,直接在腰上捆了一圈,打了一個蝴蝶結。
她邊打邊問:「幾點了知道么?」
李政說:「大概四五點。」
兩人都沒手機,不確定准確時間。
周焱系好了褲腰,看向李政:「你說水警和老劉叔能不能找到我們?」
「現在難,等霧散了好找。」
「除了手機,就沒有其他的通訊方法了?人家出租車上不是還有那種對講機?」
李政靠著牆板說:「你看我這船有什么?」
周焱不再抱希望。
李政說:「現在這么著急,昨晚誰讓你上船的?」
「我來不及想。」
「三思而後行,學語文的連這都不懂?」
周焱忍了忍:「是漢語言文學。」
李政「哦」了聲:「更高級的意思么?換湯不換葯。」
周焱不跟他爭辯,怕褲腰系得不牢,她又隔著衣服提了兩下,問李政:「你這里附近熟不熟?你說能不能游出去找人?」
「可以。」
周焱一喜。
「一有船,我先被撞死。」
周焱垮下臉。
李政笑了聲:「行了,要餓了就去做點吃的。」
周焱搖頭:「不餓。」想了下,又問,「你餓了?」
心里卻犯嘀咕,他今天撞邪,居然對她笑了兩次。
李政說:「唔,去煮點兒。」
周焱進去煮飯,翻了翻灶台,問:「沒蔬菜了?」
李政下巴點了下臘肉:「蒸盤肉,煮個掛面吧。」
切好了臘肉,周焱打火打不著,李政點著打火機,靠近燃氣灶,「嚯」一下,火起來了。
「這兩天壞了。」李政把打火機扔到灶台上,走進卧室,躺下休息。
十分鍾後吃飯,周焱沒什么胃口,時不時朝窗外望一眼,期待有船靠近。
李政敲了敲盤子:「吃飯!」
周焱扒了兩下,問他:「會不會一直沒人發現我們?」
李政說:「當這是幽靈船呢?」
「……也不知道老劉叔他們怎么樣了,他們會不會有事?」
「不會。」
「這么肯定?」
李政瞟著她:「多大點事兒?」
這段江域行走,潮水最常見,六七八|九月,或者說隨時都能碰上大潮小潮,只是昨晚碰巧,難得一次毫無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