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李政猛然睜眼。
頭頂天空灰藍,太陽將升未升,江風輕輕吹開了簾子,他一夜無夢。
李政保持平躺,看著雲層緩緩的向前遷移,過了許久,他側了下頭。
這丫頭還在睡,不知道什么時候翻向了他這邊,只是身體依舊緊緊貼著蚊帳,散開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李政收回視線,手枕到了腦後,閉上眼,聽著徐徐微風擦過他的耳朵,偶爾還有汽車快速駛過的聲音。
他已經很久沒在晚上平平靜靜地睡過一覺了。
所以,這一覺真離奇。
堤壩上,環衛工人已經清掃到了這邊,大掃帚「唰唰」的從地上刮過,過了一會兒,又漸漸遠去。
一個男人喘著氣慢跑,「嗬嗬」聲又響又沉,似乎是故意這樣呼吸。
鳥兒叫了,清脆愉快。
一艘貨船劃著水,緩緩駛過,船上一對夫妻大聲講著今天的早飯。
有人對著江水練嗓子,吼聲開闊嘹亮,一如這江河的景色。
李政閉著眼,問:「醒了?」
「……嗯。」
李政說:「還早,再睡會兒。」
「睡不著了,幾點了?」
「五點不到。」
那是還早,周焱摟著毯子坐了起來,捋了下亂七八糟的頭發,早起時沒有汗黏黏的感覺,神清又氣爽。
周焱說:「那我先下去了……煮掛面?」
李政閉著眼:「嗯。」
周焱剛要起身,又聽見他說:「等會兒。」
周焱回頭。
李政睜開眼,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綳著一根黑色發圈。
李政說:「這繩子看著快斷了。」
「還能用,不會斷的。」
周焱從他手指底下套拿上來,剛穿過一節指節,突然有一道紅光從東面打來。
兩人望向光源。
橘色的光,穿透雲層,像掩藏在盡頭的一根看不見的手指,按下了一個開關,「喀嚓」一聲。萬物生出了影子,灰暗極速倒退,天地復蘇。
第一縷陽光,明明是最虛無的存在,卻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叫醒這個世界。
李政把指節上的發圈撥上來,捏住周焱的指頭,完成未完成的,套了上去,物歸原主。
***
周焱煮好了青菜火腿湯面,端了一下,太燙,她捏了捏自己耳朵,拿起抹布再一次端了起來。
淺灰色的抹布,最開始李政拿給她的毛巾。
牙刷不知道被扔哪兒了。
周焱端著面走進駕駛艙,放到儀表台邊上,問:「現在吃嗎?」
「吃。」
「你還開著船呢。」
「沒事。」李政端過面,大口吃了起來。
周焱問:「這么趕,是不是台風要來了?」
「嗯,下午我們要暫時靠岸。」
周焱按住了方向盤,似乎這樣,能讓船自己跑得穩當一點,李政看了看她的手,夾起一筷子青菜,吃進嘴里,又用筷子指著一邊,說:「換擋。」
「啊?」周焱一愣。
「教你開船。」
周焱把手收回來,「別逗了。哎,老劉叔他們到哪兒了?」
「比我們早一天出發,你算算。」李政吃完了面,把碗遞給周焱。
周焱剛接過碗,手機鈴聲就響了,是李政的。
李政把住方向盤,掃了眼號碼,開了擴音。
那邊先說話:「到哪兒了?」
「你大清早打來問這個?」
「到慶州了嗎?」
「沒。」
「怎么還沒?」
「船壞了,修了三天。」
「還真是巧啊,等你到了那兒,她傷口都痊愈了吧?」
李政換了下檔位,說:「我說要幫你送了?」
「給你個機會去關心人家,這叫幫我?」
後面的話周焱沒聽,她端著碗走出了駕駛艙,剛踏下樓梯,艙里的人喊了聲:「倒杯水來!」
「哦。」
周焱把碗洗了,倒了一杯水端過去,里面通話已經結束,李政接過,喝完水,把搪瓷杯放到邊上,說:「過來。」
「干嘛?」
李政拍了拍方向盤:「這是方向盤。」
「……我認識啊。」
李政指著:「檔位。」
「這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