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城(2 / 2)

「你這孩子……」皇後見班嫿笑得一臉燦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她不想跟這個孩子起什么嫌隙,陛下最近做事確實越發荒唐,可是現在他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且去吧,」皇後搖頭,「陛下近來脾氣不好,你回話的時候多注意些。」

「是。」班嫿行禮後退下。

「娘娘,」皇後身邊的女官走到皇後身邊,小聲道,「下面人傳來消息,二皇子妃方才在半路上把福樂郡主攔下了,兩人似乎鬧得有些不愉快。」

二皇子妃還是太年輕,這宮里根本就沒什么秘密,她大搖大擺把人攔下來,就該想到消息會有傳到娘娘耳中的一天。

「一個個都不省心,」皇後疲倦地閉上眼,「隨他們去吧,只要不要鬧得太過,本宮也不想管了。」

「娘娘,您近來太辛苦了,」女官上前輕輕捏著皇後的肩膀,「您還是好好休息幾日吧。」

「如今這後宮里烏煙瘴氣,流言不斷,本宮如何能夠安心休息,」皇後焦慮的單手托著下巴,「皇上前幾日才杖責了姚培吉與容瑕,今天又下旨意去訓斥了幾位尚書,這不是逼著朝臣離心嗎?」

「娘娘您不要多想,這幾位大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輩,定不會因為陛下這些舉動而心生不滿的。」

「就是因為這些大臣們都忠心,陛下才更不該這么做。」皇後嘆息,恍惚間又想到了陛下剛中風的那天夜晚,他迷迷糊糊間口喚老靜亭公與容瑕父親名諱時的驚恐。

他們夫妻二人成親這么多年,恐怕她也不夠完全的了解陛下。

大月宮里,雲慶帝正在暴怒之下打翻了葯碗,葯汁潑了宮女滿頭滿臉,她驚惶地跪在碎瓷片上請罪,面上連一絲痛意都不敢顯露出來。

「笨手笨腳的東西,滾出去!」王德輕輕踢了宮女一腳,宮女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個圈,便匆匆退了下去。

兩個太監上前輕手輕腳的收走碎瓷片,再有兩個太監匆匆用衣袖擦著地上的葯,很快苦澀的葯味充滿了整個大殿。

「陛下,」王德恭恭敬敬地朝雲慶帝行了一個大禮,「福樂郡主來了。」

雲慶帝愣了片刻,轉過頭道:「宣。」

王德退了出去,走到殿門口對班嫿露出一個燦爛笑:「郡主,請。」

「有勞公公。」

「郡主折煞奴婢了。」王德親手幫班嫿掀起了最外一層厚厚地紗帳。走進殿內,難聞的葯味竄進班嫿的鼻子,她目光落到仰坐在床上的雲慶帝身上。

短短大半月沒見,雲慶帝仿佛老了很多,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面相也不似往日溫和威儀,反而顯得刻薄與瘋狂。班嫿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是一片孺慕之意,她快步走到龍床邊,蹲跪下來,「陛下,您可終於想起見我了。」

見到班嫿明顯的親近之意,雲慶帝面色溫和了些許:「是你不想見朕,怎么還怪朕見你?」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孝期,若是直接近來見您,別人會說我不懂規矩。」班嫿雙眼一亮,「若是您召見我,那我就能光明正大進宮了。」

「這個時候你就可以不守禮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班嫿狡黠一笑,「反正只要有您在,看誰敢說我。」

「我看你這是強詞奪理。」雲慶帝笑了笑,「朕以往就不該慣著你。」

「陛下,臣女這不是強詞奪理,而是狐假虎威,」班嫿得意洋洋,「臣女這個成語用得不錯吧?」

見班嫿這般得意的模樣,雲慶帝想起好幾年前,那時候嫿嫿不愛讀書,經常用錯成語典故,惹得他忍俊不禁。後來,她每用對一個典故,他就會誇一誇她,以至於後來每次她在他面前用成語時,都會得意地往他這邊瞧,就等著他來誇她。

當年可愛得像個白團子的小丫頭眨眼間便長大了,而他也老了。

雲慶帝臉上出現了幾絲溫和的笑:「算是不錯,有所進步。」

班嫿臉上的笑意更加得意。

自從進屋以後,班嫿從沒有提雲慶帝身體的事情,雲慶帝仿佛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不適,與班嫿在一起聊天,讓他有種年輕了好幾歲之感。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守在外殿的宮人聽到內殿時不時傳出陛下的笑聲,都松了一大口氣。同時對福樂郡主也心生敬仰,連幾位皇子公主都沒辦到的時候,福樂郡主卻做到了,難怪這般受陛下寵愛。若他們身邊有這么一個能讓自己開心的人,他們也會忍不住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的。

「嫿嫿啊,」雲慶帝忽然道,「朕讓人打了容君珀的板子,你會不會怨朕?」

「我怨您干嘛?」班嫿一頭霧水地看著雲慶帝,愣了片刻後仿佛才反應過來,於是擺了擺手道,「您放心吧,這些日子我常去成安伯府上探望,容伯爺的傷不算太嚴重。」

「朕擔心的不是他傷勢如何,而是擔心你因為此事心情不好。」雲慶帝看著班嫿,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我……還好吧?」班嫿想了,「他不到吏部做事,就有更多時間陪我。反正他爵位還在,又不缺吃喝,這不是挺好嗎?」

雲慶帝聞言失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從小就泡在蜜罐子長大,就算家中無人在朝中有實權,也從未受過什么委屈。她哪里知道,對於兒郎來說,權勢地位有多重要,她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眼前一方天地。

所有她說的這些還真是老實話。

「若是他連爵位都沒了呢?」

「陛下,您不會這么干吧?」班嫿睜大眼,「那我嫁過去以後吃什么,總不能每天回娘家蹭吃蹭喝,那多不好意思?」

雲慶帝見她五官都擠在一塊兒的模樣,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直到他見班嫿表情越來越惱怒以後,才道:「放心吧,真不會奪去他的爵位。待他傷好了,就讓他回朝上給朕辦事。」

「沒好沒好,」班嫿連連搖頭,「你讓人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定要養上幾個月才能好的。」

「你啊。」雲慶帝搖頭,幸而這話沒讓容瑕聽見,不然小兩口還沒成親,就要先起矛盾了,「方才不是還說他沒什么問題,怎么這會兒又嚴重起來了?」

「唔……」班嫿扭頭,「反正就要慢慢養著。」

雲慶帝無奈一笑,對班嫿這話不置可否。

「陛下,」班嫿忽然垮下肩膀,「您一定要早點好起來。」

雲慶帝看著少女水潤的雙眼,這雙眼里滿是擔憂與期盼,他愣了片刻:「朕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那就好!」班嫿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這下臣女就放心了。」

雲慶帝心想,這丫頭被養成這般單純的性子,日後可怎么辦呢?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雲慶帝心里一軟,「嗯。」

雖是單純直爽,但是這份心意,確實難能可貴。

成安伯府,容瑕用過葯以後,便趴在床頭上看書,只是半個時辰過去,他手上的書也沒有翻幾頁,倒是往門外張望的次數有些多。

「伯爺,」杜九見伯爺這樣,實在有些忍不住,便直接道,「福樂郡主今日被陛下召進宮了。」

容瑕翻了一頁書,淡淡道:「我知道了。」

杜九出門辦了一件事,兩刻鍾後回來,發現伯爺手里的書似乎還是那一頁。

「伯爺?」

「怎么了?」容瑕把書放下,轉頭看杜九。

「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杜九仔細想著近幾日的事情,好像沒什么不對的地方,伯爺怎么如此心神不寧。

「沒事,」容瑕閉上眼,漫不經心道,「下次班家人進宮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

「是。」杜九應了下來,「不過陛下與皇後十分寵愛郡主,應該不會有什么事的。」

容瑕睜開眼看他:「我知道不會有什么事,只是多問一句而已。」

杜九:哦……

「伯爺,」管家走了進來,「靜亭公府的下人來說,福樂郡主今日有事,約莫下午才有時間過來探望您。」

「既然郡主有事,又怎么能勞煩她來回奔跑,讓郡主回家後,便好好休息去。」

「可是靜亭公的下人已經走了,」管家想了想,「要不屬下再派人去靜亭公府說一聲。」

屋內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容瑕聲音平靜又淡定,「何必再去叨擾。」

管家與杜九互相對望一眼,莫名有了一種神奇地默契。

午時剛到,下人來報,福樂郡主到了。

杜九看到,他們家伯爺把手里的書捏得起了褶皺,偏偏語氣還一如既往的平靜。

「有請。」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