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城(1 / 2)

「父親,母親,」班恆送走宮里來的太監,鑽頭一臉霧水地對家人道,「陛下最近幾日是怎么了,老往我們家送東西,嫌好東西太多了?」

「或許是看在我們借了太醫給謝家的份上?」班淮比兒子還摸不著頭腦,他把容瑕寫的謝恩奏折交給雲慶帝後,雲慶看完折子雖然略有動容,但也沒讓他覺得對方感動到無法自抑的地步,怎么才過了沒兩天,就一個勁兒往他們家塞東西了?

「國公爺,小的打聽到了,」班淮身邊的長隨小跑著進來,「陛下不僅給咱們府上賞賜了東西,成安侯的府上,賞賜也是源源不斷,外面都傳我們兩家人得了陛下青眼呢。」

「我們家什么時候沒有得青眼?」班淮揮手讓下人退下,心里隱隱覺得不安,陛下以往雖然厚待班家,但也不像現在這樣,日日往他們家送東西,仿佛迫不及待向世人證明,他對班家人有多好似的。

「陛下沒那般看重謝家吧,」班恆有些猶豫道,「怎么可能為了謝家做出這么多事。我聽說謝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陛下與皇後只是派人問過兩遍,他們家得的賞賜,還不如我們家一半呢。」

「姐,是不是你上次進宮跟陛下說過什么,讓他對我們班家好起來?」班恆扭頭去看班嫿,最近幾日他姐閑得無聊,看到家里有個綉娘綉的東西漂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要學刺綉。

學了好幾天,勉強懂得針怎么拿,線怎么理,然而綉出來的東西卻不能看。若不是他今天偶然碰見,還不知道他姐這么無聊。

「我也沒說什么,」班嫿左手食指隱隱發疼,根本沒心思聽班恆剛才說了什么,現在聽到他問這些,她愣了一下才道,「要不我派人去成安侯那邊問問,或許是因為他做了什么,陛下才對我么另眼相待。」

「這倒也有可能,」班淮附和地點頭,扭頭去看沒有說話的陰氏,「夫人,你意下如何?」

陰氏緩緩點頭:「嗯,去問一下也妥當。」

成安侯府里面,送禮探望的人,宮里送賞賜的太監,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差點踏平了成安侯府的門檻。這些人在容瑕受傷的時候不曾探望,容瑕沒有怨過他們,但是他們現在來了,容瑕也不會熱情招待他們。但是沒有人覺得容瑕這樣做得不好,反而對容瑕的品性更加吹捧,仿佛他就是不世出的聖人。

班家護衛上門時,容瑕正在與門客王曲說話,聽到下人傳報,便對王曲道,「稍等。」

王曲看到侯爺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焦慮。他承認福樂郡主是個很好的女人,但是侯爺對福樂郡主的態度,實在太過了些。君子愛美並沒有什么不對,但是卻不能耽於美色。

不過是班家的一個下人,便讓侯爺露出這般急切,若是班家的那位郡主上門,侯爺還會做出何等姿態?

容瑕見到這名護衛後,面色柔和了幾分,「你們家郡主派你過來,所為何事?」

「在下見過侯爺,」護衛給容瑕行了一個禮,然後道,「郡主派屬下來,是想問一問近來發生的事情。」

「哦?」容瑕挑眉,「你們家郡主是在擔心陛下賞賜的事情?」

護衛沒有想到他還沒有開口,容瑕便猜了出來,他愣了一下,方才垂首道:「回侯爺,正是此事。」

「你今日若不過來走一趟,我也要派人過去一趟的,」容瑕笑了笑,「你回去讓郡主不用擔心,不是什么壞事。對了,近來我尋得了幾本有意思的話本,你帶回去給你們家郡主。」

護衛接過一匣子書,向容瑕道了謝。

直到走出成安侯府的大門,他才突然想起來,容侯爺好像什么都沒有說啊?

自覺辦事不力,護衛很是愧疚,回到班府把話本交給班嫿以後,還向她請了罪。

「不過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班嫿笑著搖了搖頭,對護衛道,「既然容侯爺說不是壞事,那必然就是好事了,你下去吧。」

「是。」護衛心中恍然驚覺,郡主對容侯爺似乎挺信任的。

「郡主,」如意端了一碗冰鎮湯進來,班嫿指了指桌案上,「放在桌上,都退下吧。」

「是。」如意福了福身,把屋里其他丫鬟一並帶了出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班嫿打開書匣子,從里面取出基本線裝書,忽然一張紙從書籍頁里掉了出來。

【嫿嫿給陛下綉的荷包真好看,何時給在下也綉一個。君珀落筆】

除了這一行字以外,上面還繪制了一個荷包,荷包歪歪扭扭,更談不上有什么美感。

班嫿一愣,她什么時候給陛下綉過荷包?

忽然,她猛地攥緊手里的紙,把它一點一點撕碎,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難怪陛下會忽然對班家這么好,原來是因為她「獻」了一個荷包給陛下。這是容瑕在後面偷偷做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還有……陛下為什么會因為一個荷包,就對她好得可怕的地步?

轉身拿起話本開始翻閱里面的故事,一本奇談怪志里面,有個故事被折了一頁,這個故事里面講,有位老人病重,整夜驚夢,求神拜佛都沒有用,可是他的晚輩親自替他祈福,他竟是漸漸好了起來,也不再做噩夢了。

班嫿合上書,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還是容瑕想要借這個故事告訴她什么?

「嫿嫿,」陰氏站在班嫿門外,「制衣坊的人來了,你讓他們給你量量尺寸。」

「來了。」班嫿撫平折頁,把書放進書架中,順手拿起桌上的團扇,匆匆走出門道,「前些日子不是剛做了十多套衣服么?」

「這是給你做秋裝,」陰氏道,「天氣熱,綉娘手里的活計也要慢下來,一來二去不是要耗上一兩月么,入秋後正好上身。」

班嫿搖了搖手里的團扇,抬頭看了眼天上白慘慘的太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畏暑,她總是覺得今年的夏季特別難熬,還沒進六月,便熱得讓人受不了。好在府里備的冰夠用,不然她可能要發瘋。

今年陛下行動不便,應該不會去避暑了。陛下不出京,他們這些勛貴朝臣自然不敢私自出京,不然追究下來,這個罪即便是班家人,也是擔不起的。

制衣坊的人見到班嫿便是一臉殷勤的笑,兩個穿著體面,相貌姣好的婦人上前給班嫿行禮:「見過郡主。」

「不必多禮,」班嫿張開手,「知道你們忙,我便不耽擱你們時間了。」

「不耽擱,不耽擱,郡主是我們的貴客,能為您做出滿意的衣服,便是我們莫大的顏面。」雖然不久前才量過班嫿的尺寸,但是婦人仍舊小心地量著她身上沒處地方,就怕出現半點遺漏。

「這季的秋裝顏色素淡些,」班嫿抬高下巴,讓她們量自己脖頸長度,「不可用紫紅兩色。」

「妾身記下了。」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這位郡主可是最喜歡艷麗顏色的主兒,去年秋季可是在他們坊里定制了好多套艷麗的衣服首飾,偏偏一般人穿著顯輕浮,唯有這位郡主穿起來只會讓人覺得美艷逼人,不敢讓人心生半點褻瀆之意。

她恍然憶起,大長公主是這位郡主的祖母,去年大長公主為了救駕而亡,這位郡主要避開艷麗之色的衣服,倒是容易理解了。

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量完尺寸。待制衣坊的人離開以後,班嫿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今年的夏天怎會如此熱?」

去年的冬天格外冷,今年的夏天又熱得讓人喘不過氣,這老天爺是有意跟她過不去么?

「我們倒還好,便是熱了也能躲在屋子里納涼,」陰氏嘆口氣,「若是全國各地都這般熱,老百姓就要受苦了。」

連熱了這么多日都沒有下雨,肯定會出現大旱,老百姓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女兒從小沒有吃過苦,所能看到的地方,也只有京城這一片地界。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即便是農人,日子也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好過,受點災遭些苦,便有人來解決。可是在一些偏遠之地,就全憑當地官員有沒有作為,反正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到那些地方去。

班嫿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話來,因為她連這一點熱都受不了,完全不敢想象,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過著怎樣的日子。

京城里越來越熱,可是整整十幾天沒有下雨,天熱的時候,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便是那些調皮的小孩子,這個時候也只會躲在家里不敢出來。

不斷有地方報災的折子呈上來,然而二皇子卻以皇上病重不可受刺激為由,把這些折子壓了下來。只是派了幾個欽差大臣下去治理旱災。

朝廷中有人不滿,可是陛下現在輕易並不見大臣,有些性急的大臣干脆找到幾個受皇帝寵愛的人家,希望他們能夠進宮帶個話。

可是誰敢帶這個話呢?

連二皇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們這些做朝臣的人,更是不敢插手。於是往日還喜歡游手好閑的皇親國戚紛紛躲回了家里,任誰上門都稱病不見,更有甚至自稱中了暑,傷了心脈,要細養。

中暑與心脈有關系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願意幫忙。

這些皇親國戚的行為,讓一些重臣寒了心。平日里這些人吃美食穿華服,可是到了國家大事面前,卻各個不願意承擔責任,若是整個大業朝都是這樣的人,天下百姓還有什么樣的盼頭?

幾位憂心百姓的大臣聚在了一塊,想著進宮的方法。

「不如托人送禮到王德面前,這個太監是陛下跟前的太監總管,定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

「不成。」一位官員反駁道,「這些太監最會見風使舵,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冒險。更何況你我手中都不太富裕,又能送多少他看得上眼的東西?」

地位如王德這般的太監,什么富貴沒有見過,什么大人物沒有接觸過,王德只怕連正眼都不會看他們。

「這也不行,那也不妥,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地方的百姓受苦嗎?」稍微年輕一些的官員氣道,「寧王根本就沒把老百姓的命看在眼里,那幾個所謂的欽差,皆是他的門人,去了那些地方又能做什么?」

眾位官員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是啊,陛下不管是,二皇子又是個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里的人,只苦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卻沒有人能夠解救他們。

十日後,忽然一個消息傳入京城,寧王派去羊牛縣的欽差與當地百姓發生了沖突,竟是被當地百姓聚眾打死了。

這個消息傳到寧王耳中後,寧王氣得當朝發了大火,當即下了令,要羊牛縣附近的駐軍平亂民,抓住罪魁禍首。有朝臣對寧王這道命令提出反對,哪只寧王竟對這些反對聲聽而不聞,還讓侍衛把這些官員拖了下去。

一時間,朝中怨聲載道。

越來越多的人對寧王不滿,有位官員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終於見到了雲慶帝。誰知道他說了沒幾句話,就被雲慶帝不滿地趕了出去,似乎嫌他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是幾個亂民而已,竟然刺殺欽差,朕看他們是膽大包天!」

求見的官員被罵得狗血淋頭,走出宮門的時候,回望著這座奢華的宮廷,長長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