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城(2 / 2)

近來被抄家的人不少,據說但凡這些年得罪過蔣洛的人,下場不是抄家就是一貶再貶。這些人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班家冷靜淡然的反應,簡直就是一眾受害者中的清泉。

或許是因為蔣洛實在太不得人心,班家這個反應,竟引得不少贊譽聲。甚至有才子特意寫詩兩首,來稱贊班家失如何的不畏權威,如何橫眉冷對邪惡勢力。讓看到詩的人紛紛摩拳擦掌叫好,竟是忘了班家也曾是權貴的一份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班家現在就是敵人的敵人。

班家被抄家以後,就被成安侯府的下人接走了。不過班家人不想連累容瑕,死活不願意住到成安侯府,最後容瑕實在沒辦法,便讓人在京城里買了一棟大宅子,讓班家人暫時住了進去。

「岳父,岳母,」容瑕看著這棟別墅,有些愧疚道,「委屈你們了。」

「一家人就不要這么客氣了。」班淮喜滋滋地從腰帶里摳出幾張銀票,這是他特意讓人縫進去的,抄家的官兵並沒有太過為難他,所以他就穿著一身縫著銀票的衣服出來了。

他把銀票盡數塞到陰氏手里:「夫人,這些都交由你保管。」

陰氏當下沒有猶豫就把銀票接了過來,她看向容瑕道:「我們現在也不方便去侯府,嫿嫿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請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會照顧她,」容瑕行了晚輩禮,並沒有因為班家現在落魄就有半分怠慢,「嫿嫿近幾日身體好了很多,每次可以用小半碗飯,還能用一些肉食。」

「這孩子從小就挑嘴,這些日子你把她哄住怕是費了不少力。」

「嫿嫿很好,對她好不費力。」容瑕笑了。

陰氏見他這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安頓好班家人以後,容瑕匆匆趕回了家。班家被抄家的事情,容瑕還不知道怎么告訴班嫿,他擔心她還沒痊愈的身體,又因為這件事受到刺激。

「你回來了?」班嫿穿著厚厚的錦袍縮在貴妃椅上看民間藝人玩雜耍,見容瑕進來,便伸手招他過來。只是她身上的錦袍有些寬松,一伸手便露出半截手臂出來。

容瑕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掌心,確定她的手並不涼才道:「今天有沒有偷吃點心?」

「我是管不住嘴的人?」班嫿驕傲地扭臉,「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

「嗯,我知道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容瑕笑著把她抱起來,兩人一路回到卧室,容瑕把人塞進被窩,「中午想用什么,我讓人給你做。」

「今天胃口不太好,讓廚房的人做些開胃爽口的,」班嫿疑惑地看了容瑕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嫿嫿……」容瑕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今天發生了一件事,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哦?」班嫿挑眉,「是皇位換人坐了,還是我父親又得罪誰了?」

容瑕:……

「嗯?」班嫿更加不解了,「我不會真的說中了?」

不然容瑕為什么不說話?

「幾日前,太上皇頒發旨意,讓寧王繼位。」

班嫿揪被子的手頓住,她睜大眼看著容瑕:「你說……寧王?」

容瑕沉默地點了點頭,不過他神情很平靜,仿佛登基的不是與他有嫌隙的皇子,只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太子呢?」

「沒有人見過太子,石崇海已經被撤去丞相一職,到了其他地方任知州,石晉也被發配去了邊關。」

「蔣洛腦子有病,這個時候還放支持太子的石家人離開?」班嫿就算自認沒有政治覺悟,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石家人走,這無疑是縱虎歸山。

「大概寧王覺得這樣更加能夠羞辱石家。」

「但是這樣只會羞辱他本就不太靈光的腦子。」

「還有別的事?」

容瑕沉默片刻:「寧王登基三日內,連下三道貶斥岳父的聖旨,今日靜亭公府被抄……」

「被抄家了?」班嫿恍惚地看著容瑕,忽然點頭道,「原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夢順序混亂又毫無邏輯,到了這一刻才明白,班家本就會被削去爵位,只是削去他們家爵位的不是那位造反的新帝,而是一直與班家不對付的蔣洛。

「嫿嫿,你別難過,只要我在一日,我就護班家一天,」容瑕見她似笑又哭,擔心她傷心過度,「你相信我,我定不會讓岳父岳母受委屈的。」

「我沒有難過,」班嫿看著容瑕竟是笑了,「我相信你。」

容瑕看得出班嫿是真的不難過,她的雙眸燦爛如星辰,里面是他看不懂的光彩。這樣的嫿嫿,讓他迷惑又沉迷,他忍不住把人摟進懷中,「嫿嫿,你有什么話一定要對我說,別憋在心中。」

「那我今天想要吃鵝掌,你讓人去做。」

「好。」容瑕當即便答應下來,轉身出門去吩咐候在外面的下人。

班嫿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衣櫥旁,拉開雕著雙花並蒂的門,彎腰在最底下脫出一個木箱。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幫她把木箱放到桌上,「這里面是什么?」

「一套衣服,」班嫿輕輕摩挲著箱子的蓋,「我讓人為你做的一套衣服。」說完,她打開了箱蓋,里面是一套華麗的玄色錦袍,錦袍上用暗紋綉著祥雲,每一針每一線都彰顯著它低調的華貴。

容瑕沒有想到這箱子里放著的竟然只是一套衣服,用金絲楠木箱子裝著的一套錦衣。

「我一直不知道這套衣服該不該給你試試,」班嫿扭頭笑看著容瑕,「因為你穿淺色的衣服很好看。」

容瑕覺得班嫿想說的不僅僅是這個。

「但是我想著從未見過你穿玄色衣服,竟又有些遺憾,」班嫿把玄色錦袍從箱子里拿出來,笑眯眯地遞到容瑕面前,「傳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接過錦袍,轉身去了屏風後面。

班嫿在桌邊坐下,她單手托腮,目光落到牆角擺的花瓶上,想起了夢中她臨死前誇她是京城難得鮮活人,送給她狐裘的男人。

她對夢中的新帝觀感很復雜,一是感謝他願意照顧自己的家人,二是怨他剝去了班家對的爵位。

她的結局本該是在沈鈺退婚以後,就沒有找到合適的兒郎,最後被削去爵位,死在不知是何人的箭下。然而當她夢醒,現實與夢境越行越遠後,她已經漸漸不再重視那個夢。

喜也好,悲也好,在這世上走一遭,榮華富貴享受了,若是落得抄家早亡的下場,也是她的命運,只要家人無恙,她便沒有什么可怨恨的。

不知過了多久,班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就看到身著玄衣的貴公子朝自己款款而來,白玉冠,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的脖頸,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下巴。

與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班嫿忽然便笑了,笑聲傳出屋子,讓守在外面的丫鬟以為夫人因為班家出事,受到刺激瘋了。

「嫿嫿,您笑什么?」

「我在笑一句詩。」

「什么詩?」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是我沒念錯吧?」

「沒有,」容瑕在她身邊坐下,「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會想起這句詩來。」

「嗯,大概是因為我覺得你穿玄色衣服比淺色更好看。」

「真的?」容瑕低柔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既然嫿嫿喜歡,那我便每日穿給你看。」

「那不行,」班嫿搖頭,「我可不想便宜了其他女人,讓她們看到你的美色。」

「那我就在家穿?」

「好。」

班嫿笑著點頭。

她伸手在容瑕的白玉冠上摸了摸,忽然道:「容瑕。」

「嗯?」容瑕把她另一只手捏在掌心把玩。

「這個問題我只問你一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