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城(1 / 2)

「讓人去清點一下這次受傷還有陣亡的將士,該厚葬的厚葬,該給家里安撫的給安撫費,這事記得讓你信得過的人去做,」班嫿想起軍營里還有私吞撫恤費這種事情發生,補充道,「誰若是敢做出這種事,不必稟告給主公,我親自砍了他的人頭!」

「是!」杜九心中一動,面帶激動之色,「請將軍放心,屬下一定辦妥此事。」

班嫿見他氣勢如虹地出去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身後的女護衛擔憂地看著她,「郡主,您還好嗎?」

郡主從小嬌生慣養,雖然跟著老將軍學調兵遣將之道,不過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郡主才多大,哪里真正見識過戰場上的殘酷?現在整日與這些士兵在一起,吃不好穿不好,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更是不能用,他們家郡主何曾受過這種苦?

「我沒事,」班嫿靠在椅子上,閉眼讓女護衛為自己捏肩,「蔣洛行事殘暴,若是不把他推翻,不僅天下百姓寢食難安,就連我班家上下所有人都活不了。」

「可是……」女護衛猶豫了片刻,「飛鳥盡,良弓藏,屬下擔心姑爺……」

若姑爺真有登基為帝的一日,主子雖與姑爺為結發夫妻,可人心易變,萬一到時候姑爺忌憚主子身上有蔣氏一族的血脈,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就算容瑕與我情分已盡,他至少是個好皇帝,加上我班家待他不薄,他絕不會為難班家人,」班嫿笑了笑,「至於其他的,擔心這么早也沒有用。人生在世,總要往好的地方想,不然每一日都活得不開心,那就太不劃算了。」

「郡主您心態好,想得也開,」女護衛被班嫿的話逗笑了,「您說得有道理,是屬下膽子太小了。」

「民間有句話,不就是叫舍不得一身剮,怎么能把美人拉下馬,」班嫿妖嬈地揚了揚頭,「你說對不對?」

「民間的原話不是舍得一身剮,能把皇帝……」女護衛面色一變,苦笑道,「郡主,您又逗屬下,這話屬下可不敢說。」

「有什么不敢說的,我們現在不正在干這種事兒?」班嫿理直氣壯道,「沒事,咱們關起門來說話,誰也不知道。」

女護衛們紛紛稱是,大有班嫿說什么,她們便信什么的架勢。

青松縣是永州管轄下的一個窮縣,這座縣城地勢險峻,土質不夠肥沃,所以農產品並不豐富,天氣好的時候,收成就好一些,勉強能夠吃個飽飯,若是遇到大災年,便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不小心被餓死,也是有可能的。

班嫿的到來,並沒有讓當地百姓感到絕望,反而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這些士兵沒有沒有燒殺搶掠,也沒有借此為難他們,可見這些叛軍是真的想解救百姓於水火,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的。有人打聽帶兵的年輕玉面將軍是誰,得知是軍中第二大的將軍以後,甚至有老太太開始關心這位將軍有沒有成家。

得知其已經成親後,不少在當地縣城算是望族的家庭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本著交好的心態,給容家軍捐獻了一些糧草。在這種時候,金銀反而不如糧草更受歡迎。這些望族一是想要投機,二是擔心這些叛軍是裝模作樣,本著不得罪的心態,塞點好處給他們。

班嫿接下這些糧草以後,全部登記造冊,對這些望族道:「各位鄉親的義舉在下已經銘記在心,待打倒佞臣以後,定會加倍感激諸位。」

「將軍言重,不敢不敢。」

這些富民望族誰也不敢把這場面話當成一回事,出了班嫿臨時暫住的府邸之後,只當自己花錢買了一個心安。

剛送走這些人,就有士兵來報,朝廷大軍已經出現在兩里之外。

「總算來了,」班嫿站起身,「弓箭手准備。」

「是!」

班嫿拿起放在桌上的頭盔,匆匆往城門上趕。

朝廷軍的行軍速度很快,班嫿站在城門之上,看著他們將旗上寫石字,忍不住挑起了眉頭,帶兵的是石晉。

「在下石晉,受陛下之命特來招降各位,只要諸位棄械投降,朝廷定不追究諸位的過錯。」石晉騎在馬背上,抬頭看著城門上舉弓的士兵,他身後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攔在了他的面前。

「好一個忠肝義膽的石將軍,」班嫿在城牆上大聲道,「如今國將不國,民不聊生,我等不忍百姓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即便背負歷史罵名,也絕不退縮。石將軍忠心為皇,一心為朝廷辦事,倒是值得讓史官稱贊一句忠誠。」

這話聽似在誇獎石晉,但是字字誅心,石晉面色有些發白,當他看清說話的人是誰以後,面色更是慘淡得猶如灰漿一般。

「臣見過福樂郡主。」他拱手朝上方恭敬行了一禮,「你乃朝廷欽封的郡主,為何要與叛軍同流合污?」

「豐寧帝不仁,軟禁陛下與太子,我身為陛下欽封的郡主,又怎么能忍心陛下與太子受如此對待?」班嫿理直氣壯道,「若是豐寧帝絲毫沒有心虛,為何不讓我等面見陛下與太子?!」

石晉又怎么不知道班嫿說的是事實,可是石家主脈分支幾百口人的性命全部掌握在蔣洛手里,他不得不屈服。

兩邊將士沒有開口說話,這無聲的對峙,成了主將之間心理上的戰爭。然後石晉心中有愧,他甚至不敢去直視班嫿的臉。

「郡主,有什么誤會,您可以回京再說,如今牽連甚大,百姓人心惶惶,您又如何忍心?」石晉垂下頭道,「在下在其位,謀其事,得罪了。」

班嫿冷笑,她搭好弓,一箭射斷朝廷軍的帥旗,揚聲道:「爾等若是再進一步,就有如此旗!」

「將軍,好箭術。」杜九接過班嫿手里的弓箭,「屬下佩服。」

「我的箭術不算好,」班嫿搖頭,「比不得真正上過戰場的弓箭手。」

杜九心里想,這都不算好,什么才算好的?

「弓箭手准備!」

「放!」

城樓下殺聲震天,朝廷軍被第一波箭雨逼停以後,就退到了幾百米之外,見箭雨終於停了,便又沖了上去。

「兄弟們,他們箭不足,快沖!」

但是他們還沒靠近城門,一鍋又一鍋滾燙的開水、熱油被潑了下來,攻城的士兵疼得哀嚎連連,竟是不敢再靠近了。

「將軍!」石晉的副手退到石晉身邊,「對手太狡猾了,他們剛攻城不久,從何處找到的熱水與滾油?」

石晉看著眼前這個僵持的局面,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座城里的老百姓在幫叛軍,所以他們才能有這么多的滾油與開水。他揚手道,「暫停攻擊,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班嫿早有防備,他們現在硬攻,是討不了好的。

「是!」

「將軍,他們撤走了。」

一個士兵驚喜的指著城下。

「緩兵之計而已,」班嫿眯了眯眼,「兩個時辰內,這些朝廷軍絕對不會再來,爾等就地休息,留下幾個人守著城頭。切記兵器不可離身!」

「是!」

班嫿扶著城牆上斑駁的磚,看著朝廷軍遠處的方向,神情平靜。

她不知道石晉為什么會願意帶兵前來剿滅叛軍,但是此人是個十分冷靜的人,不想之前青松縣守城將軍那般容易激怒,所以她必須小心又小心。

如果她是石晉,會選擇什么方式來攻城呢?

「石將軍,現在怎么辦?」

石晉看著被抬在擔架上的傷兵,搖頭道:「先給受傷的士兵上葯。」

「將軍,傷葯不足,不夠用了。」

「將軍,一部分兵器有問題,上了戰場恐怕不能正常使用。」

「將軍,朝廷發給我們的糧食已經霉爛了,屬下擔心這些東西做給將士們食用,大家的身體會熬不住。」

石晉越聽越沉默,朝廷這些蛀蟲,一邊要他們上戰場殺敵,一邊卻給他們吃這些東西,實在是可恨!石晉即便性格沉穩,也忍不住沉下了臉,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室,他為何還要擁護?!

「將軍?!」

伙頭兵見將軍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沒事吧?」

石晉搖頭:「你去看看哪些東西能吃,先讓大家充飢,至於其他的……我稍後再想辦法。」

伙頭兵退出了營帳外,石晉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揉著額頭嘆息一聲。

夜半時分,看守糧草的士兵打了一個盹兒,睜開眼時,匆忙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有同僚注意到自己,忙甩了甩頭,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一些。

這個時候,他看到某個營帳後走出一個小兵,嘴里嘀嘀咕咕的說著拉肚子之類的話,他想起晚上吃的那碗帶霉味的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這個小兵,看他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樣子,以前恐怕沒上過戰場。他們這些老兵什么沒吃過,別說帶霉味的稀粥,就是草根樹皮、山鼠野兔也吃過不少。

沒一會那小兵又拎著褲子回來了,走過他身邊時,還小聲道:「大哥,您沒覺得肚子不舒服?」

「這算什么,你這種年輕人就是沒見過世面,」看守兵對年輕人吹了一會兒牛,忽然覺得有些尿意,便對小兵道:「你幫我看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大哥,我沒看過這些,你、你快點啊。」年輕人往四周看了一眼,見這里只守著幾個士兵,顯得有些害怕。

「都上戰場了,你怎么還娘們嘰嘰的?」看守兵見他竟然還怕黑,忍不住搖頭道,「你就在這好好站著,我馬上回來。」

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還有些得意,這些新兵蛋子就是不罵不知戰場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