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長青王挑眉,「刀劍無眼,福樂郡主既然上了戰場,就有可能死在戰場上,謝公子這是憐香惜玉了?」
謝啟臨垂下眼瞼道:「王爺言重,在下對福樂郡主並無私情。」
「本王對你有沒有私情並不感興趣,只要你乖乖地識趣,不要來打擾我的決策就行,」他轉頭呵斥高旺盛,「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動手?!」
班嫿挑翻一個准備偷襲她的騎兵,忽然她右眼跳了跳,轉頭一看,城牆上一支箭正對著自己。
她正欲躲開,可是旁邊沖上來三個騎兵,把她夾擊在中間,幾乎是避無可避。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班嫿冒著手臂被砍傷的危險,勉強往旁邊側了側。
就在箭射出去的瞬間,高旺盛感覺有人朝自己撲來,他手一抖,箭頭歪了一點點弧度。
「謝啟臨,你做什么?」
謝啟臨奪走高旺盛手里的弓箭,把弓箭扔下城門,轉身面對長青王憤怒的雙眼,他抬手行了一個禮,「福樂郡主乃是太上皇最喜歡的後輩之一,在下不能由王爺擅自做主。」
「好,很好,」長青王竟是被氣笑了,「來人,把謝啟臨綁起來,交由陛下發落!」
嗖!
箭頭擦著班嫿手臂飛過,穿透了她旁邊騎兵的胸膛,這個騎兵是朝廷軍,他睜大著眼睛倒在地上,年輕的面龐上還帶著迷茫之色。
好強勁的力道,這支箭若是穿透她的胸膛,她一定活不了。
班嫿忽然想起了做的那個夢,箭從她後背穿胸而過,她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就葬身在一支箭下。
這支箭的感覺,跟她夢里的那支箭很像,仿佛是同一個人射出來的。
「將軍,你沒事吧?!」副手嚇得臉都白了,拼了命廝殺到班嫿身邊。
「我沒事,」班嫿搖頭,看了眼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臂,「戰場上不要分心,這支箭上沒有獨,不用擔心。」
因為真正的神箭手,不用在箭上做手腳,就能要人的性命。
朝廷軍的將士越來越少,容家軍殺紅了眼,一個人倒下,兩個人沖了上來,攻城車撞擊著城門,不過京城的城門高大結實,不像其他州縣的城門那般好攻破。
但是再堅固的門,只要守城的人敗了,終有被撞開的那一刻。
南門……最終還是破了。
「將軍,」東門的城門上,小兵驚惶地看著老將軍,「南門破了。」
「破城門的人是誰?」
「福樂郡主。」
老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元帥的後人,即便是女郎,也是霸氣不改。」他走到城牆邊,看了眼城下整齊劃一的容家軍,對身後的副將們道:「當年元帥帶領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軍紀也是如這般嚴肅。」
忐忑不安的副將們不明白老將軍為何會說這句話,一時間都有些迷茫。
「幾十年了,幾十年了,」老將竟是笑出了聲,「我這個老家伙,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來人,去開城門,迎容家軍進城。」
「將軍!」
老將軍搖頭,他花白的頭發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你們跟隨我多年,我又怎么忍心你們去送死?容家軍來勢洶洶,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個將軍舍不得這些士兵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當年元帥受皇室暗算,他們這些兄弟們心頭氣不過,甚至起了反叛的心思,最後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元帥攔住了他們。
「你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如何舍得你們為了我做這種逆天大事?」
「待我回京以後,你們好好守衛邊疆,不可因為皇室的作為就態度懈怠,咱們不是為了皇室守在這里,而是為了天下百姓守在這里。」
再後來,元帥回到京城後,就不讓他們這些人再與他有來往了,只因為皇帝猜疑心重,他不忍連累他們這些兄弟。
這一忍就忍了幾十年,直到元帥中毒而亡,他們這些人也不敢吭聲,只因為元帥說了,他的子孫後代還需要他們照顧。
實際上哪是子孫後代需要他們照顧,只是元帥不讓他們涉險而已。
班家後代在京城擔了幾十年紈絝無用的惡名,他們這些舊部卻什么都不能做,他們心里有愧,心里難受啊。
到了今日,容瑕拿了元帥手里的三軍虎符,出現在了城門之下,打開城門是他唯一能為元帥做的了。
但求容瑕不像蔣家王朝的人,心性多疑,對不起福樂郡主,那么他們這些舊部就算到了地下,也有臉去見元帥,再跟著他一起征戰四方了。
東門大開,沒有廝殺聲,沒有馬鳴聲,兩列穿戴整齊的士兵走出來站至城門兩邊。發須皆白的老將走了出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走得極穩。
容瑕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他往前迎去。
「主公,小心有詐。」一位謀士擔心的攔在容瑕面前。
「不必擔心,」容瑕推開他的手,遠遠朝老將軍行了一個禮,便大步迎了上去。
兩邊的將士都很安靜,他們眼睜睜看著主將漸漸走近,直到站在一起。
「成安侯,」老將聲音有些撒沙啞,他取下頭盔,「老將願迎侯爺進城,但求侯爺不要為難本將手里這些將士,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請將軍放心,君珀絕不會有半點為難。」容瑕退後一步,朝老將行了一個大禮,「將軍高義,請受君珀一拜。」
「侯爺不必如此多禮,」老將伸手扶起容瑕,笑著道,「侯爺是我們元帥家的姑爺,老將可受不得你這個禮。」
容瑕心中一動,老將口中的元帥,應該是嫿嫿的祖父。
沒有想到班元帥過世這么多年,這些將士還掛念著他,這樣一位絕世名將,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真是可氣可嘆,蔣家皇室,欠班家太多。
「將軍請。」
「侯爺請。」
東門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就這么攻破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祖宗這話,真是到了什么時候都適用。
「將軍,長青王逃了,」右副將有些泄氣,「這人真是屬泥鰍的,每次都溜得快。不過屬下帶人抓住了另外一名主將,還有偷襲你的弓箭手。」
班嫿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轉頭就看到了謝啟臨以及他身後矮瘦的男人。
謝啟臨穿著一身金甲,甲胄上還沾著血,整個人平靜極了。他提起頭看了班嫿一眼,便飛快的移開了視線。今天他沒有帶眼罩,那只摔瞎的眼睛閉合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可怕。
「這個箭手偷襲我的時候,我仿佛看到有人推了他一把,」班嫿拍了拍馬兒,離得謝啟臨又近了些,「是你推的他?」
謝啟臨低著頭沒有說話。
班嫿沒有再繼續追問,她轉頭看了眼高旺盛,「把這兩人嚴加看管起來,其他人隨我打進去。」
「是!」
一呼百應,這些將士早已經習慣了聽班嫿的命令,絲毫不覺得身為男兒聽命於一個女人有什么不對。
謝啟臨抬頭看著那個耀眼的女子騎在馬背上,帶領一眾殺氣騰騰地將士越行越遠,竟看著失了神智。
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以後,他才低下頭看著沾滿血跡的戰靴苦笑。
因為他有可能救了班嫿一命,所以看守他的士兵也沒有為難他。他見看守自己的這些士兵都受了傷,便道:「城門上有幾個木箱,里面裝著全是傷葯,你們去取來用吧。」
「別以為我們會上當,班將軍說了,這種擺在眼皮子地上的糧食與葯品不能隨便動,誰知道有沒有被下毒。」
謝啟臨:……
這個班將軍,指的應該就是班嫿吧?
這些士兵把她的話奉為箴言,可見她在軍中是十分有威望的。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慶幸,當年沒有迎娶她是好事,若是嫁給他,或許便埋沒了她一身的能力。
「小姐,小姐,」一個丫鬟跑進李小如的屋子,「叛軍進城了。」
李小如猛地站起身,「城門都破了?」
「奴婢不太清楚,只聽說東門與南門都破了,」小丫鬟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奴婢還聽說,南門帶兵的人是福樂郡主。」
「竟然是她?」李小如怎么也無法想象,那位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的郡主,究竟怎么熬得下軍營里的苦,還能帶兵打仗的。
「你別出去打聽消息了,外面那么危險,萬一傷到你怎么辦?」
李小如心里有些慌亂,忍不住便多囑咐了幾句。
「小姐你放心吧,那些叛軍都很講規矩,進城以後並沒有擾民,」小丫鬟喘著氣道,「不過外面的鋪子都沒一開門,您讓奴婢買的東西,奴婢找不到。」
「找不到便罷了,早知道容家軍今日就會攻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出去的,」李小如恍惚地搖頭,「多叫幾個人陪著少爺,別讓外面的動靜嚇到她。」
待小丫鬟退出去後,李小如面上露出幾分激動。
終於……終於有人來推翻暴君了。
想起躺在床上不能走動的父親,李小如擦了擦眼睛,暗暗祈禱成安侯能早點推翻□□,讓蔣洛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