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城(1 / 2)

月色皎潔,班嫿與容瑕並肩踏上了勤政殿。

在一眾朝臣注目下,容瑕握緊班嫿的手,對眾人道:「這一年來,夫人助我良多,沒有夫人便沒有今日的我。諸位大人的禮,不能我一個人受。」

「陛下,這於禮……」一位大人想要說,女子怎么能與男人一同受禮,但是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武將捂住了嘴。他瞪大眼睛,在心中暗罵,這些武將實在太粗俗無禮了。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趙仲一撩衣袍,對著二人便跪了下來。

他跪下以後,無數武將跟著跪了下去,原本與容瑕就有交情的文臣,全都心甘情願地行了拜伏大禮。

地面冰涼,石晉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站在月色下的男女,緩緩地垂下了頭。

從此以後,他為臣,她為君後,他連一絲妄想都不能有。

班嫿與容瑕沒有立刻搬進正宮,而是在大月宮偏殿住下。班嫿來過大月宮很多次,但這是她第一次住進這里,知道過了子時,她也沒有睡著。

「嫿嫿?」

「我吵到你了?」

「沒有,」容瑕把她摟進懷里,「我也有些睡不著。」

「那你給我講個故事,」班嫿靠在容瑕懷里,「講個開頭甜蜜,結尾歡喜的故事。」

「好。」

「據說蜀地有一奇石,頭大身小,但卻能立在山頭。有路人經過,見到此狀,大為震驚……」

一個故事沒有講完,班嫿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容瑕在她唇角吻了吻,閉上眼聞著她的發香睡了過去。

從小到大,容瑕從不做夢,但是這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站在結滿冰的湖面上,一個穿著毛絨絨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哥哥,你帶我去冰上玩好不好?」

他想說冰上很危險,這個小女孩的面貌漸漸變了,變成了班嫿的臉,她笑眯眯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心都軟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嫿嫿不見了,他倉皇四顧,只看到散不開的濃霧以及空盪盪的四周。

「嫿嫿!」容瑕睜開眼,轉頭看向身邊,旁邊空盪盪的,一個人都沒有。

「來人!」

「陛下,您有何吩咐?」

「皇後呢?」

「陛下,娘娘去見前朝太後了。」王德見容瑕臉色不對勁,便道,「娘娘說,您這些日子一直都沒睡過安穩覺,所以不讓我們進來打擾您。」

「我知道了,都進來伺候我洗漱。」容瑕揉了揉額頭,「皇後去了多久?」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王德猶豫了一下,「陛下您若是有事要找皇後娘娘,奴婢這就去請娘娘。」

「不必,」容瑕猶豫了一下,「這宮里都是皇後說了算,由她去吧。」

「是。」王德聽到這話,在心中確定了班嫿無上的地位。

班嫿坐在太後的下首,太後神情憔悴,但是禮節上沒有任何瑕疵,但是班嫿能夠感受到,太後待她終究不如以往親近。

「嫿丫頭,」太後臉上的笑客套多於親近,「一年不見,您比以往更有威儀了。」

「娘娘是在開侄女的玩笑么?」班嫿抿了一口茶,「我從小到大,什么時候有過威儀?」

「這些年,我待你如何?」太後也不在意她的托辭,直接問道,「我可曾虧待過你?」

「娘娘待我親如子女,並無半點虧待。」班嫿搖頭。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要與容瑕一起逼宮?」太後對班嫿與容瑕,不是沒有怨,「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嗎?」

班嫿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我已經無所求,」太後苦笑,她紅著眼眶看著班嫿,「我知道你在新帝面前很有臉面,所以能不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娘娘請講。」

「你讓新帝放了洛兒可好?」太後緊緊拽著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他做下過很多錯事,但更大的錯在我身上,是我沒有教好他。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們留他一命,我一定不會再讓他亂來……」

「憑什么?」

謝宛諭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她怨恨地看著太後,「憑什么他做盡惡事,還要留他一命,就因為他身上流著你們蔣家皇朝的血,所以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就該任他□□?」

「太後,您有兒子,天下人也有兒子,蔣洛在害死他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人的父母也會難過?」謝宛諭雙目赤紅,語氣里帶著幾分快意,「蔣洛落得今日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活該!」

「謝氏,你……」太後沒有想到謝宛諭會突然出現,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太後在蔣洛手中護住我的性命,我很感激,」謝宛諭跪在太後面前,朝她磕了三個響頭,「但是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贊同您。」

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對班嫿行了一個恭敬的禮,「昨夜多謝娘娘出手相助。」

本來她要與蔣洛一樣,被關押進天牢,不過後來因為班嫿說了幾句話,她們這些後宮女眷被統一帶進了一座宮殿里。里面雖然擠了些,但好歹屋子干凈,也有人送熱水飯食,比天牢好無數倍。

「蔣洛犯的錯事,本與你們這些後宮女眷無關。」班嫿見謝宛諭滿身郁氣,眼角已經染上了細紋,心中情緒有些復雜,沒有想到她竟然變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謝宛諭勉強笑了笑,自嘲道:「兩年前我還得意於自己即將嫁入皇家,你終於也要低頭向我行禮。沒有想到我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倒是你……」

千百年後,還會有人知道班嫿是誰,而她大概是史書中,寥寥幾筆的可憐人,能不能留下一個姓氏,都還不一定。

「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思,」謝宛諭又朝班嫿徐徐一福,「告退。」

班嫿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情間有些動容。

「嫿嫿,我……」

「娘娘,」班嫿打斷太後的話,直接開口道,「容瑕是我的男人。」

皇後愣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願意聽我的話,是因為他待我好,但我不會濫用這份好,尤其是提出一些對他沒有好處的要求,」班嫿從椅子上站起身,對太後徐徐一福,「他對我好,我要護著他,又怎么能因為外人來損害他的利益。」

「請娘娘恕罪,這個忙我不能幫你。」她轉身就准備走,卻被太後一把抓住手腕。

「嫿嫿,就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太後拽著她的手臂,跪在了她的面前。這個風光了一輩子的女人,此刻拋卻了優雅與顏面,只想保住兒子的性命。

「娘娘,」班嫿看著滿身狼狽的太後,狠心推開了她的手,「於公,為了天下百姓,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於私,我不會讓自己的夫君留下前朝皇帝,為他日後增加麻煩。今日您就是一直跪在這里,我亦不會答應你。」

「你當真如此狠心?」太後聲嘶力竭的抓住班嫿裙擺,「你的心為什么這么狠,為什么?」

班嫿沒有理會太後的責罵,只是語氣平靜道:「你放心,待登基大典過後,我會讓陛下尊封你為太後,讓你到別宮榮養,不會讓你吃半點苦。」

「還有太子,」班嫿停頓了一下,「陛下亦不會要他性命,只要他老老實實的,便會一輩子榮華富貴。」

太後無力地松開班嫿的裙擺,哭得渾身抽搐。

「娘娘,我若是您,就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鬧,你若是再鬧下去,得罪了陛下,到時候恐怕連太子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太後驚訝地看著班嫿,她似乎沒有想到,向來只會吃喝玩樂的班嫿,竟然會說出這席話來。

「娘娘,我的祖父是如何過世的,你知道嗎?」班嫿低頭看太後,她的一雙眼睛明亮清澈,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只是單純地在問太後一個她不知道的問題。

太後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班嫿出了門,她也沒有回過神來。

姑父是怎么死的,她原本不清楚,可是在陛下染病以後,她已經漸漸猜到了真相。班嫿為什么會這樣問,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她遍體生寒,班嫿……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班嫿回到大月宮偏殿的時候,身著玄衣的容瑕正坐在案前看一些公文,不過跟容瑕相處久了,班嫿一眼就看出他在裝模作樣,因為他真正看書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

「嫿嫿,你回來了?」容瑕起身拉著班嫿在身邊坐下,然後攤開欽天監算出來的大吉日,「欽天監的人說,五日後就是好日子,適合舉辦登基大典。封後大典他們算出了三個日子,一個是十二日後,一個是下月初八,還有一個在兩月後。我覺得十二日後的這個日子就很不錯,你覺得呢?」

班嫿見容瑕在這些日期上都做了批注,便點頭道:「這些東西我不太懂,你覺得合適就好。」

「我急著讓天下人都光明正大稱你為皇後娘娘。」容瑕在她鼻尖親了一口,「下月太久,我等不了。」

「全天下人叫我女王不是更好?」班嫿隨口說了一句,把欽天監寫的折子放在手里把玩。

容瑕輕笑一聲,把她抱在自己膝蓋上坐著:「我叫你女王好不好?全天下稱呼我為皇帝,而你是我的女王,我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帝。」

「不要臉,」班嫿搓了一把他的臉頰,跳下他膝蓋,「這些東西我看著就頭疼,你還是自己操心去吧。」

「你去哪兒?」容瑕抓住她的手。

「我出宮瞧瞧家人,」提到家人,班嫿的雙眼都在發光,「快一年時間沒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么樣?」

「放心吧,我派人好好保護著他們,」容瑕跟著起身,「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