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城(1 / 2)

口中有股淡淡的苦澀味道,仿佛整個身體,都蔓延進一股苦味。

容瑕睜開眼,看到的是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整座宮殿就像是被光籠罩著一般,他閉了閉眼,視線才清晰起來。

「陛下,您終於醒了,」王德見到容瑕醒來,喜不自勝,「快傳御醫,陛下醒了。」

殿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容瑕看了眼跪滿整個大殿的宮女太監,閉了閉眼,小聲:「朕要漱口。」

用清茶漱口過後,嘴里總算沒有那么難受,容瑕的目光在四周掃過,「娘娘呢?」

「娘娘昨晚守著您一夜沒睡,今日一大早,因為周大人與劉大人有事稟報,娘娘才用了一杯濃茶趕了過去。」王德知道陛下對娘娘的看重,忙小聲解釋道,「娘娘走之前,還再三交待,您若是醒了,一定要派人去稟報她。」

「娘娘既然在處理事情,暫時不要派人去打擾,」容瑕靠太監扶著坐起身,等御醫給他傷葯以後,對王德道,「去把趙仲叫進來。」

王德躬身退下。

不多時趙仲就趕了過來,容瑕讓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

「陛下,您怎么會傷成這樣?」趙仲見容瑕臉色慘白,就知道這不是在做戲,「微臣之前調查過,此女並不會武,並不是從小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

安樂公主與朝堂上某些官員有牽扯,陛下早已經察覺,但由於前太子蔣涵把皇位「禪讓」給陛下,所以在天下人面前,陛下必須要厚待前朝的皇族。

安樂公主的不安分,等於自己把繩子系在了自己脖子上,趙仲明白,陛下也明白。趙仲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陛下明明早有防范,為什么還被傷得這么重?

一刀在手臂上,一刀在肩膀上,好在都不致命,但流這么多血,不知要養多久,才能養得回元氣?

「朕知道,」容瑕面無表情地捂著受傷的手臂,「此事你日後不必再提,尤其不要在皇後跟前提,朕心里有數。」

「是微臣想得不夠周到,」趙仲忙道,「這些話若是皇後娘娘聽見,她只會更加難過。」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傷了陛下,這事就算與皇後娘娘沒關系,皇後娘娘心里也不會好受,他若是再提,只會讓皇後娘娘更加難受而已。

「前朝的舊人,該清理的就清理,不必再顧忌。」容瑕聲音冷淡,「朕待他們仁至義盡。」

「陛下……」趙仲猶豫道,「娘娘昨夜已經下令,嚴查前朝舊人,但凡形跡可疑者,全都打入大牢,就連安樂公主身邊下人也都殺的殺,囚的囚,安樂公主被發往苦行觀修道,終身不能出觀。」

苦行觀是什么地方,外人不知道,他們卻是清楚的。前朝有些罪妃便被發往此處,聽說里面比冷宮還苦,進去了便是生不如死。

把安樂公主發往苦行觀,也不知道這是皇後娘娘對安樂的仁慈還是殘忍。

聽到這話,容瑕臉上露出笑意,方才的肅殺與冷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既然皇後娘娘已經下了鳳令,一切便照皇後娘娘的意思辦吧。」

「陛下,那您……」

「朕要養傷,不宜太過勞神。」

「是。」趙仲退出大月宮後想,陛下召他來,究竟是想說什么呢?

御書房里,班嫿看著高高一堆奏折,再也綳不住臉上端庄的笑意,干笑著看向周秉安:「周大人,這全都要看?」

「娘娘請放心,一些請安奏折,微臣幾人已經篩選出來了,」周秉安把一份單子呈了上去,「這是微臣等篩選出來的奏折名單。」

班嫿接過單子看了一眼,又隨手翻了幾本奏折,「周大人,前幾年受災的地方,近來可緩過勁兒來了?」

「請娘娘放心,陛下免了這幾個重災地兩年的賦稅,雖說日子仍舊有些艱難,但好歹不用餓肚子了。」周秉安面色敬重又溫和,「當地不少百姓為陛下與您立長生牌位,祈求您與陛下萬萬年年,健康無憂。」

「與其求我們萬萬年年,不如祈求大贏風調雨順,百姓再也不遭受大災,」班嫿笑了笑,她並不信這些,「幾位大人辛苦了,這些奏折里若有重要的內容,本宮會念給陛下聽的。」

「陛下的傷勢可好了些?」

班嫿看著門外的陽光,神情有些怔忪:「應是無礙的。」

周秉安等人見皇後無意再說下去,很有眼神的起身告退。

他們離開以後,班嫿就讓親衛抱著奏折後殿走,半路上遇到趙仲,她略驚訝地挑眉:「趙大人?」

「臣見過皇後娘娘,」趙仲現如今對班嫿已經無限折服,看到班嫿第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行了一個大禮。

「你怎么來了,難道是陛下醒了?」

趙仲正想說是,就見眼前一陣風拂過,再抬頭時,跟前哪還有一個皇後娘娘?轉頭一看,只看到皇後娘娘匆匆離去的背影。

「容瑕?」班嫿小跑進殿內,見容瑕坐在床上喝粥,腳下一頓,半晌才道:「你醒了?」

容瑕笑著放下碗:「嫿嫿,讓你擔心了。」

班嫿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臉,「下次你若是再這么逞能,我就要狠狠地教訓你。」

「嫿嫿想要怎么教訓我?」容瑕在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

「哼,」班嫿見他這么配合,竟是說不出狠話了。她指了指侍衛放在桌上的奏折,「這些東西我看著頭疼,不重要的我都幫你批了,其他的我念給你聽。」

「好。」容瑕知道班嫿不耐煩看這些,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你先用膳食,」班嫿走到案前,回頭看了容瑕一眼,「流了這么多血,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補回來。」

容瑕不敢回嘴,只能乖乖地任由班嫿抱怨。

不過很快班嫿沒有再說話,她低頭在案前不停的寫寫畫畫,面上雖有幾分不耐煩,但仍舊耐著性子處理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把一碗粥用完尚不自知。

處理完大部分奏折,班嫿陪著容瑕用膳,只是容瑕用著有宜傷口的葯膳,而班嫿吃著精致的菜餚。偏偏班嫿還故意逗弄容瑕,讓他想吃又不能吃。

王德看向容瑕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同情。

用完午膳,班嫿陪容瑕說了一會兒話,見他睡著以後,才看向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如意:「發生了什么事?」

「娘娘,福平太後求見。」

班嫿替容瑕壓好被角,掩著嘴打個哈欠:「不見。」

「福平太後說,只見娘娘這一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娘娘的親近,」如意低下頭,在班嫿耳邊小聲道,「福平太後跪在宣武門外呢。」

比起人來人往的朱雀門與白斗門,宣武門進出人員並不多,福平太後選擇在這里跪,倒還算聰明。

班嫿回頭看了眼床上的容瑕,閉上眼道:「你去請她回去,就說我不想見她。」

「奴婢明白了。」

宣武門外,除了守在門口的護衛,並無其他官員路過。福平太後跪在太陽下,沒有移動過半分,也沒有引起任何人圍觀。

她知道,若是跪在朱雀門,或許能讓更多人注意到她,但班嫿的性子向來吃軟不吃硬,她若真要那么做,不僅不能讓班嫿軟化,而是讓她更加不滿。

「太後,」如意走出宣武門,看著太後面色潮紅,不知道在太陽下曬了多久,朝她屈了屈膝,站在她側面道,「娘娘有命,請你早些回去,和親王殿下還等著您呢。」

福平太後聽到「和親王」三字,肩膀微微一顫,她看著如意,「你們家娘娘,竟是半點情分也不念嗎?」

「太後,」如意搖頭嘆息,「公主殿下勾結朝臣後宮,刺殺陛下,若不是陛下洪福齊天,今日您哪還有機會跪在這里?以娘娘愛憎分明的性子,只怕您與和親王,也是要給陛下陪葬的。」

福平太後面色慘白一片:「可是陛下他……」

他不是沒事嗎?

這話太後說不出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樂犯下了多大的罪。她沒有想到,最接受不了降價皇朝覆滅的不是長子蔣涵,而是長女安樂。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苦行觀?」福平絕望地看著如意,「為什么會是苦行觀?」

皇後是皇親國戚,不會不明白苦行觀是什么地方,那哪里是修道的清靜之地,分明是折磨人的地獄。

如意想說,陛下是娘娘的男人,安樂公主相殺娘娘的男人,娘娘又怎么會無動於衷?但是面對福平太後崩潰的雙眼,她覺得說再多都是徒勞。

福平太後恍惚地搖頭:「我不走,我不走。」

她若是走了,就再也沒有誰能為安樂求情了。「

「如意姐姐,」一個穿著碧衣的女官走了出來,對如意福了福身,「娘娘說,讓您帶福平太後去偏殿。」

如意看了眼掛在天際的烈陽,緩緩點頭。

大月宮正殿中,班嫿抿了一口微涼的茶,伸手摸了摸容瑕的唇,微微勾唇輕笑,轉身走了出去。

王德躬身站在旁邊,直到班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後,才徐徐站直身體。

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聽著滿室的寂靜,再度閉上了眼。

班嫿看著跟在如意身後走進來的太後,抬手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福平太後沉默著坐下,屋內許久沒有人說話。

福平太後抬頭看班嫿,對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喜怒。

「娘娘,」班嫿忽然開口,「你知道陛下為何賜你福平二字?」

福平太後緩緩搖頭。

「因為我想您晚年有福氣又平靜,所以特意向陛下求了這兩個字。」班嫿知道這些陰謀斗爭中,福平太後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她嫁的男人,謀殺忠臣,她並不知道這些,反而真心對待忠臣的後代,比如他們班家,比如容瑕。她的兒子優柔寡斷也罷,性情暴虐也好,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因為她那個做皇帝的丈夫,只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有意疏忽了次子的教育。

她出身高貴,性格鮮活,盡管被後宮磨去了棱角,但班嫿不得不承認,她是這朝代變故中的受害者。她並不想傷害她,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親疏遠近,她也不例外。

在得知真相時,班嫿甚至想要了安樂的性命。

「娘娘,您還要來為安樂求情嗎?」班嫿神情冷淡,眉眼間滿是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