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節 禍事(2 / 2)

別說臨淄,就是整個齊國,刀間都是事實上的地下國王。

在許多時候,刀間的話,比官府還有效。

如今,齊國就有民諺傳說:寧爵毋刀。

意思就是,與其外出求取官爵,還不如給刀間為奴來的逍遙。

整個齊國的『英雄豪傑』們也爭相以為刀間義子或者義弟為榮。

但今天刀間的心情卻很不爽。

刀間不快活了,自然有人倒霉。

「去告訴城東的李家、王家還有趙家,這個月的例錢翻倍,還有,城西的那些子錢。到了該收息的時候了,馬上派人去收。還不起的窮賤,統統抓起來。雒陽那邊可還在等著奴仆用!」刀間將這些日常吩咐下去,立刻就有數位大漢領命而出,呼嘯一聲,頓時無數的漢子跟著他們外出。

「父親,今日是怎么了?」刀間身邊,一個少年小心的問道:「往日里,父親大人不會如此心急,更不會將事情做得如此決絕……」

刀間回頭看了一眼那少年。

他只得這一個兒子,從小就寄予厚望。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這兒子也沒辜負他的期望,確實有著繼承他產業的能耐。

不過十六,就已經能將里里外外打點的似模似樣,許多事情,刀間如今都可放手讓他去做。

刀間嘆了口氣,道:「我也不願如此……」

刀間知道,草莽多豪傑。

往日里,他行事也是極有分寸。

一般,都是和氣生財。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絕不動用武力。

即使迫不得已,動用武力,那也常常會留一分情面。實在不行,才會殺人。

因為刀間知道,殺人。常常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問題更加復雜。

而劉氏對殺人大案。更是極為嚴厲。

若是不小心,被那些長安來的御史或者廷尉的官吏聽到風聲。他刀間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年的朱家,後來的郭奉。

這些曾經顯赫天下,讓整個漢室灰色勢力奉為精神領袖的大人物是怎么死的,刀間可是清清楚楚。

在地方上,任你如何煊赫,劉氏的刀兵一至,那可就立為齏粉了!

這些年來,為了不讓自己被長安注意到。

刀間每歲收入的一半,都花在了孝敬齊王王宮貴人和各衙門身上。

從上到下,打點的非常仔細,就連看門的門房,也能得到一份。

這樣,才讓刀間的名字,成功的消失在劉氏天子歷年以來的遷徙名單上。

但是,這樣的日子,恐怕要一去不復返了。

先是,北邊傳來風聲,當今天子要在天下設立鹽鐵衙門,以平價售賣鹽鐵。

這對整個天下的商賈,都是一記重拳。

但,沒人能動搖長安的意志。

即使是齊王、淄川王、膠西王等齊地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據說也只能偷偷埋怨,甚至不敢公開議論鹽鐵官營的得失。

若只是這樣,忍忍也就算了!

畢竟,長安還沒有禁止民間私營,大家雖然看要面對官府平價鹽鐵的沖擊,但總有辦法避免。

這些時日,臨淄與雒陽、宣曲、曲阜之間,不斷通信、使者往來,大家基本已經形成了共識:若鹽鐵衙門成立,大家就盡量控制手下的平賈們,讓平賈們去與鹽鐵衙門商議價格,然後趁機重金賄賂那些鹽鐵衙門的官員,這樣,至少能保證大家的利益,甚至可能還能小賺一筆!

官府的平價鹽鐵,大家可以全部吃下去,然後轉手加價賣到市場上。

可是,剛剛搞定鹽鐵對策。

又一記重拳襲來!

長安天子明詔天下,從今往後,那地方亭長、里正要優先從退役傷殘士卒里選拔。

還有持著天子節的天使,將赴天下郡縣巡視、謁問和督查此事。

而,這一招,在刀間看來,卻是要斷他的跟,除他的命!

這里正、亭長,看似卑微,卻是刀間的家立命之本。

他刀間能達,靠的就是,義子、義弟以及手下們,都與齊國的亭長、里正關系密切,甚至本身就是亭長、里正。

靠著這些人,他刀間才能高買低賣甚至肆無忌憚的放子錢,還能消息靈通,知道齊地的所有動靜,熟悉每一位貴人的喜好。

倘若亭長、里正換人,那么,他刀間二十年的辛苦經營,瞬間就要倒塌,想要恢復,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若僅僅是這樣,刀間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畢竟,這天下,是姓劉的。

刀間雖然能在臨淄稱王稱霸,看上去比齊王還威風。

但刀間很清楚,甚至不需要齊王,只要齊王的某個心腹說句話,他刀間立刻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那些義子、義弟。可以為他刀間欺壓平民、中小地主甚至大商人。

但沒有一個人敢在那些世家、列侯面前多說一句。

像是去歲,刀間手下的某人。無意在路上沖撞了一位從濟南國來臨淄游玩的少年。

而刀間在得知了那位少年的身份後,立刻就讓人殺了那個義子。自己赤身**,背著荊條,跪在那少年下榻的某個庄園前,花了許多錢財,用了許多人情,才擺平了這事情。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那個少年姓顏,乃是濟南顏家的庶子,他的兄長。就是當今天下炙手可熱的天子心腹,如今已經官拜丞相長史丞,傳說是內定的九卿,整個南方的驕傲,亦是南方的希望。

這樣的人物,地位已經不下於南方諸侯王了。

就是齊王,也要以禮相待,甚至屈節相交。

這樣得世家中的人物,哪怕是庶子。也非刀間所能觸怒的。

一旦觸怒了,那就是滅門之禍!

可惜,刀間哪怕已經是如此小心了。

但還是要面臨大禍!

「為父得到消息……」刀間坐著輕嘆道:「長安少府,已經將為父的名字放進了今上陵邑遷徙的名單里。想要保住咱們刀家的財富和地位,就要花錢,而且不是小錢!」

「太長公主、少府、濟南的顏家、梁國的梁王。還有負責篩選遷徙人的丞相府官吏、廷尉的司職,每一個關系都要打通。這花的錢,恐怕要上萬萬……」刀間掰著手指頭說:「而且。即使花了錢,也未必能把事情辦成,其他人或許能擺平,但梁王與太長公主,這樣的人物,卻不是錢財就能搞定的,還得討其所喜,前段時間,為父聽說,梁王長史公孫詭的弟弟在雒陽買了宅子,卻缺一批忠心好用的奴仆,為父花了許多關系,才與這位貴人取得了聯系,本來是想徐徐圖之,借著這個機會,與之交好,但如今,卻只能馬上送一批奴仆給他,希望他能為為父引薦公孫先生,這樣或許能見到梁王的某位王子或者妃嬪,代為通傳,說些好話!」

「啊……」少年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在他看來,他家的財富,比王侯還多,他家的下人,也不遜世間許多王宮,交際的貴人,多是列侯兩千石,往來的俱是貴胄。

怎會落到連梁王的面都見不上,需要曲線繞路的地步?

難道說動某位熟悉的貴人,牽線搭橋還不行嗎?

刀間苦笑一聲:「別奇怪,我家或許在旁人看來,已是萬戶素封,比擬王侯,但在那些大人物看來,我就是他們的一條狗,需要的時候,自然是以禮相待,但遇到這樣的大事,卻是如人唯恐避之不及!」

刀間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兒子,道:「你可知道,雒陽的師家,此刻已經被長安來的御史,全部抓起來,甲兵押送,要送去關中,為天子陵邑之民!」

少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雒陽師家,那可是比他家還頂級的巨賈,門下食客上千,仆數千,財富累積數萬萬之多,交好的列侯勛臣,排起來能繞雒陽一圈,據說,連今上的心腹,奉車都尉劇孟,都曾受過師家人情。

這樣的頂級大賈,居然就這么倒了!

真真是不可思議!

少年自然清楚,看上去師家的財富還在,土地也還在,奴仆也還在。

但人離鄉賤,一旦被遷到關中,家里的財富、土地、庄園、奴仆立刻就是他人的盤中餐。

少年曾親眼見過許多幼時臨淄的大賈、豪強是怎么倒台的。

常常長安來的人,剛剛將那些大賈、豪強押走。

不過半年,那些大賈豪強,就紛紛變賣家里的產業,許多時候,都是賤賣。

一個往日價值百萬的宅子,常常十萬錢不到就出手了。

官府、王宮、豪強、其他大賈,面對這樣被遷往關中的家族,是不會留情的!

更可怕的是,就連往日的奴仆、下人,也會趁機在主人身上咬一口。

而這些人,連一句怨言都不敢說。

只要稍稍說了,那立刻,以往的黑材料、證據還有罪案,都會出現在廷尉的大門前,然後這個家族,立刻就是下獄論死,男的統統成為刑徒,女的淪為仆役、女婢,絕無幸免!

只有忍痛割肉,滿足了方方面面的要求,才能保全性命和一部分的財產。

可這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人進了關中,關中那邊的大戶、貴族和豪強,也都揮舞著刀叉,想要吃肉。

想要平安,想要無事,就得滿足他們。

常常,一個關東家產數千萬,甚至數萬萬,奴仆以千記,土地萬頃有余的大戶,進了關中,不過三五年,立刻就成了一般人家。

只有極少數的人,有著大智慧大毅力,才能在關中那邊重新崛起。(未完待續……)

ps:坐了一天車,總算到家了,白天跑衙門,晚上碼字,從此成為房奴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