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皇帝耍無賴,神仙也扛不住!
而且,作為皇帝,不會耍無賴,那是不行的。
周亞夫想了想,問道:「啟稟陛下,若以此行之,臣恐所加征的稅收,恐怕不過千萬之數,於軍費,聊勝於無啊……」
周亞夫的思維,很顯然依然停留在固有的印象中。
漢室稅賦,過去從來都是依靠最底層最貧困的農民,從土地上征收。
這商賈之稅。哪怕是呂後時期,征收的時候,每歲也不過幾千萬到萬萬錢,收上來的還多是頰錢。
以此度算,周亞夫覺得。就算開征了車船稅和礦稅。恐怕也沒多少。
但周亞夫哪里知道,隔了幾十年,社會經濟早就已經從呂後時期的凋敝,變成了如今的盛世。
關東地區,家產百萬的商賈,壓根就不算的巨富了。
千萬才是,數以萬萬家產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跟所有社會一樣。財富總是集中在最富裕的那一小撮人手里。
周亞夫更不會知道,在後世,有個叫南宋的政府,以半壁江山,每年收的商稅,是其田稅的好幾倍!
因此,劉徹笑著給周亞夫打包票:「丞相放心去做,相信朕。車船稅和礦稅,絕不會少於鹽鐵之得!」
這是必須的。小豬朝中期,國家財政的兩架馬車就是鹽鐵官營和車船稅以及礦稅。
其比例甚至高於田稅!
若不是小豬玩脫了,搞出告緍,其財政壓力,根本不會有!
如今,漢室的經濟和商賈的活力,比之小豬朝要達。
哪怕只是針對那些最富裕的人征稅,劉徹也相信,起碼一年也能收個兩三萬萬錢,已經足夠支付軍費了。
得到了劉徹的保證,周亞夫這才放下心來。
老實說,在抗拒之後,周亞夫也開始冷靜下來。
打擊豪強,尤其是那些狗大戶,暴戶商賈,周亞夫和列侯階級們,都是喜聞樂見的。
此時,商賈在社會上的仇恨度是非常高的。
不止底層的百姓敵視這些為富不仁的家伙,就是高層的列侯們,也看他們不順眼。
想想看,一個萬戶侯,一歲封國租稅也不過兩百萬錢,其中大部分還是谷物。
而一個商賈,坐擁數千萬財富,富裕程度比諸侯王還誇張。
這豈能不招恨?
所以,社會輿論對商賈喊打喊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要不是一直是黃老派秉政,換了儒法任何一個上台,立刻就是一場大清掃。
不過,儒法的清算,是簡單粗暴的一刀切,劉徹是怎么不會干的。
將這個事情暫時放到一邊,周亞夫奏道:「啟稟陛下,臣聞,烏孫在胭脂山遇伏後,有一殘部,逃出重圍,臣看了地圖,胭脂山至雲中,不過兩千里,輕騎半月可至,臣與執金吾和衛尉都覺得,或許朝廷可以嘗試招安此部,得其之力,或可補益中國!」
談到軍事問題上面,周亞夫就眉飛色舞起來了。
托劉徹這兩年不遺余力的灌輸『漢匈必有一戰』『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等言論洗腦的福,如今朝廷上下都已經將匈奴視為必定要分個勝負的敵人。
既然是敵人,那無論用什么手段打擊對方,加強自己都是正確的了。
加之又沒有了劉榮事件的芥蒂。
所以,周亞夫也沒有了前世在匈奴五歸義候問題上的犟勁了。
反而成為了積極推動,收買和拉攏匈奴內部貴族和敵對部族的急先鋒。
作為軍人,周亞夫很清楚,漢室的騎兵,在目前來說,這兩年新成立的騎兵,絕大部分,其實都是些騎馬的步兵。
大量的基層軍官甚至中高層軍官的意識依然停留在大步兵主義時代,考慮問題,決定戰守時,也依然用著弓弩為王的思想在考慮問題。
譬如今年六月,關中演練,某部司馬,率領三千騎兵,奉命占領某個關隘。
結果,那位司馬下令所部,騎馬跑到該關隘前,然後依然以過去的作戰方式,命令士卒下馬,列陣以弓弩進攻……
關鍵是,他的上級,該部都尉,居然覺得,此人做得對……
這讓漢軍高層真是哭笑不得。
思想和作戰思維的轉變,目前來看,漢軍依然是任重道遠的。
明年,武苑開門,周亞夫就准備在武苑里著重談一下這個問題,同時提拔一些有見地有見識的年輕軍官。
軍官的思想問題,可以通過武苑培訓解決。
但士卒的作戰習慣和戰術素養,就不是靠培訓能解決得了的。
目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漢軍士卒在入伍前。壓根就沒騎過馬,即使是漢室騎兵的源地,北地三郡(隴右、代、上)這個情況也很嚴重。
不然,太宗皇帝也不會規定,北地騎士。待遇與三老、吏員相比了。
目前的情況是。漢室嚴重缺乏合格的騎兵教官,尤其是經驗豐富,久經戰陣的騎兵教官。
在這個時候,周亞夫等人,自然會在歷史中去尋找解決辦法了。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成為大家研究的重點。
既然趙武靈王能向夷狄學習,那漢家君臣。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精神負擔了。
海納百川。有容納大,敵人、夷狄好的地方,中國人從來就不憚於認真學習,吸收並且歸納為自己的經驗。
而現在,那支烏孫殘部的出現,自然就成為了周亞夫等人心中完美的騎術教官人選了。
更別說,烏孫人曾經馴化和培育了烏孫馬這樣的優秀馬種,無論如何。他們的加入,對中國軍力的增強的好處。都是顯而易見的。
「烏孫殘部……」劉徹考慮了一會,覺得問題並不大,只要烏孫人能跑到長城附近,那么,漢室就能保護他們。
匈奴人也不可能為了一群喪家之犬跟漢室大打出手。
在歷史上,包括東胡王盧它之在內的匈奴五部族拖家帶口,歸順漢室,也沒見軍臣跟漢室大打出手。
就算軍臣想打,劉徹覺得,最多也是小規模的局域沖突。
那樣正好,可以磨礪一下漢軍的戰斗力。
即使生了最壞的情況,匈奴大舉入侵,在內線作戰,劉徹還怕匈奴人不成?
要知道,內線作戰,哪怕是過去,漢軍也從來沒有怕過匈奴人。
更何況如今漢軍裝備和騎兵規模跟過去相比,都強大了不止一倍。
匈奴人若要來,劉徹就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做陌刀陣劉徹雖然打消了大規模裝備陌刀的念頭,但卻也小規模的裝備了一支陌刀軍。
再加上虎賁和羽林衛的陌刀手,必要時,劉徹還是能湊出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陌刀軍團,讓匈奴人見識見識什么叫做鋼鐵收割機。
「這事情,朕交給丞相去做,朕會傳令雲中郡,全力配合!」
這個決定一下,周亞夫立刻就眉開眼笑起來。
周亞夫很早就聽到風聲了,當今天子已經決意改變過去丞相在丞相位上一干就十幾年甚至干到死的傳統。
天子將對丞相和九卿以及天下官員的任期都做出限制。
據說,會以五年為一界任期,所有職位,連任不得過兩屆。
周亞夫雖然覺得自己年輕力壯,還是能給天子和社稷繼續光熱個十幾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
但是,考慮到自己老爹的下場還有北平文候張蒼晚年的凄涼。
周亞夫就明智的知道,應該要適可而止。
況且,假如占著丞相位置太久,不單單天子心里面會不高興,其他人也會很不爽。
與其最終眾叛親離,甚至落得身死族滅,倒不如功成身退,回家養怡弄孫,逍遙快樂。
譬如曲周候儷寄跟弓高候韓頹當,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們致仕後,身份地位和待遇,並沒有變化,反而提高了一些,天子隔三差五就會咨詢這些特進元老,逢年過節,賞賜不斷。
所以,周亞夫已經決定,干完這兩界,他就堅決辭相,以身作則,給後來者樹立榜樣,這樣,不止自己身家性命和家族富貴有了保障,翌日青史之上,也能留下濃重一筆。
只是,他的任期,以兩屆十年算,只剩下七年了,若以八年算,則只有五年了。
這樣一來,就涉及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政治遺產。
就算一個奴婢,死後也希望能有塊墓碑,寫上自己的名字。
何況堂堂列侯?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周亞夫覺得,自己總得留下點什么東西,給後人,給子孫,給千萬年後的來者。讓他們知道,曾經有個人叫周亞夫,他干過丞相,為社稷立過功,為國家做過事。
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陛前;萬里遠征,取其社稷神器,以告天下父老。
擊破匈奴,就成為了周亞夫給自己選擇的留給後世子孫的最好遺產。
與這個目標相比,其他一切所謂堅持、底線和原則,都是浮雲了。
於是。周亞夫立刻眉開眼笑的道:「陛下聖明。臣謹奉詔!」
劉徹又道:「朕皇祖太宗皇帝曾下詔,以北地騎士,比吏員,三老……只是,朕覺得,這個標准太過寬泛,誰能為騎士,誰不能為騎士。並未說清楚,且。單指北地,豈非置天下善騎者於無物?朕甚不取之,意改之以行天下!」
這個問題,漢室上下其實早知道了。
但奈何,這是太宗皇帝的命令,臣子們那里敢非議?
也就只有同樣是天子的劉徹能提出修改。
其他任何人,哪怕是東宮太皇太後,也不能在這個上面多說什么。
周亞夫、李廣和郅都於是拜道:「請陛下教之!」
「朕意將太宗之詔,擴大至全國,凡戶有馬二匹以上,能善騎策者,皆可為騎士,騎士爵比五大夫,如吏員、三老,可見官不拜,可出入官署,可公車上書朝廷,但不能列市賈肆,一旦朝廷下令,所有騎士,皆需自備鞍馬,從軍征伐,卿等在朕的這個基礎上,回去與群臣商議,完善,制定所謂善騎策之標准,甚至可以將騎士以騎術和戰術水平,分為上中下三等,其特權不一,卿等制定之後,咸於書策,朕將親覽而用之!」劉徹緩緩的說道。
這個所謂的騎士階級,其實就是劉徹在漢室全民皆兵政策和北地騎士政策上的改進版,同時也是一個擴大民間兵源的政策。
這樣,那些有條件,符合騎兵要求的百姓,就會自己去訓練和磨礪自己的騎術。
國家就有了可靠和合格的兵源來源。
更重要的是,借此,劉徹能擴大統治階級的覆蓋范圍。
將那些草莽英雄豪傑,全部納入體制之內。
配合考舉制度,將天下文武英雄豪傑,一網打盡,這個政策實施後,劉徹就可以裝逼的對人說:天下英雄已盡入吾瓮中矣。
至於反對者?
不會有什么反對者!
漢室民間尚武之風極烈,上至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甚至就是印象里文弱不堪的書生,都掌握著武器和殺人技術。
漢室的民間持有弓箭和刀劍的比例,甚至比後世米帝的持槍率還要高。
老劉家雖然沒有憲法第二修正案,但人民持械的權力,依然得到了包括皇帝在內的大部分人支持。
這個時候,增加一個特殊的階級騎士,沒什么大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這還符合君子們的自我要求。
君子六藝,不也要講一個御嗎?
時移勢遷,將御變成騎,合理合法。
「諾!」周亞夫三人自然沒有異議,這是一個很偉光正的命令。
道理很簡單,能養得起兩匹馬,還能讓一個人脫產學習騎術的家庭,起碼也是中小地主家庭,也就是所謂的良家子。
漢室朝野最喜歡的就是良家子了。
「另外,為了鼓勵士大夫勛貴尚武,學騎,朕意欲在長安,設一賽馬場,廣邀天下豪傑來此一展身手,丞相看著去辦!」劉徹趁熱打鐵說道。
周亞夫對此沒有意見,點頭稱諾。
但劉徹心里面卻樂開花了。
又一個聚寶盆,打造成功了。
想想看,列侯勛貴富商們能為了一場斗雞,以千金相博。
一場讓人心跳加,腎上腺素暴增的熱血賽馬,他們該用多少錢去賭博呢?
若倘若這個賭博是朝廷許可的,合法的,那他們又該怎樣瘋狂呢?
想想後世明珠的賽馬經濟,劉徹就忍不住口水直流了。
嗯,等賽馬場建成後,就讓少府去管理,一年下來,要是沒有個幾萬金,幾萬萬錢的收入,劉徹敢直播剁屌。
然後,馬球聯賽,也可以在賽馬場里玩起來,這叫拓展經營,再來個馬球采,賺的必然更多。
劉徹也是沒辦法,要打仗,就要拼命找錢。
他現在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勛貴和富商的每一個仔都榨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