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節 嘗試(2)(1 / 2)

未央宮後殿。

歡迎伊稚斜到訪的國宴如期舉行。

宴席開始前,照例先舉行了漢室公卿列侯們最愛的角抵戲表演。

所謂角抵戲,民間稱為百戲,是多種雜技和原始戲劇的統稱。

其起源,可能是自戰國中期開始,但有明文記載的角抵戲表演,則是秦二世統治時期。

角抵戲展到現在,已經形成了包括角力、雜技、戲劇還有射箭等多種項目。

其中有一個項目,無論民間還是皇室,都非常喜愛。

這就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戲劇蚩尤戲。

蚩尤戲可簡可繁。

一兩個人能演,一兩百人也照樣能演。

而且,其所需要的材料很簡單。

哪怕是一個貧民,找幾個動物的角,就可以開演了。

其規則也很簡單。

就是,以角相抵,力氣大的獲勝。

其劇本更簡單,就是重演上古時黃帝與軒轅大戰的場面。

這個戲劇,甚至連台詞、設定以及背景都沒有,全靠演員自我揮。

即使如此,蚩尤戲也依然是百戲中最受歡迎的項目。

有些列侯公卿,甚至自己本身就是蚩尤戲的高手。

別奇怪。

因為,實際上,蚩尤戲除了是戲劇外,它還是一種競技運動。

它有裁判來裁定勝負……

這就很符合漢人的口味。

如今,蚩尤戲在關中是僅次於蹴鞠的第二大運動,其排名,甚至高於斗雞斗狗博戲(下棋)。

觀看蚩尤戲,你不需要帶腦子。

千萬別去理會戲劇表演中的那些誇張做作到了浮誇的表演動作和完全不符合三觀、常識、邏輯的故事內容。

因為,蚩尤戲,顧名思義,其主角就是兵主蚩尤。

兵主在漢代的地位非常崇高。

當年,漢高祖劉邦,入主長安。先就下令,起蚩尤祠,並且,登基後。第一個朝拜和祭祀的神明也是蚩尤。

在漢人的意識里,兵主蚩尤,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神,祂能保佑軍隊獲得勝利,給予戰士賜福。

自然而然的。蚩尤戲的內容,也就隨之生變化。

蚩尤的角斗對象和追殺者,從軒轅黃帝,變成西戎鬼方,甚至匈奴、林胡什么的,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現在,呈現在殿中的這場蚩尤戲,就是如此。

幾位身材高大的肌肉男,頭戴牛角,以誇張的肢體語言。表達戲劇的故事內容。

隨後,幾個披頭散,表演蚩尤敵人的演員出現了。

這些人的裝扮和形象,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他們其實是『匈奴人』或者說是『夷狄』。

這些演員用非常誇張的肢體語言,講述著他們是如何在中國大地,胡作非為,肆意妄為,並且洋洋得意,囂張無比。

與扮演蚩尤的壯漢。則紛紛大喊大叫,似乎在阻止。

最終,一場大戰,一觸即。

伊稚斜和他的使團成員。看著這蚩尤戲,雖然不懂戲劇的內容,也不知道,這個戲劇表達的意思。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

這個戲劇里,漢朝人赤裸裸的表達了他們對匈奴的敵意。

伊稚斜抬起頭,看著一臉平和。似乎沉迷在戲劇中的漢朝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

講道理的話,此時,他應該站出來,維護匈奴的榮譽別管匈奴到底有沒有榮譽。

但伊稚斜現,他根本就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他現自己已經沒有抗議的底氣了……

他甚至都承受不起,漢朝君臣任何一點稍微的不滿。

「這就是軍臣要將我送來漢朝的緣故罷……」伊稚斜心里想著:「算計的真好啊!」

毫無疑問,使團中,肯定有很多得到了軍臣授意的人在。

這些人,必然會時刻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做過什么事情,說過什么話。

這樣,即使他能回到匈奴,這些也就將成為他投靠漢朝,出賣匈奴的證據!

這樣一來,就算他伊稚斜活著回國,也會失去大量人心。

一個給漢朝皇帝跪下的攣鞮氏,顯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單於的。

這個時候,伊稚斜想起了那個被他派人在烏孫邊境上殺死的堂弟兀離。

當初,他不就是用著類似的計謀,榨干了兀離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後,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以挑起戰爭。

伊稚斜曾經聽中行說講過,漢人有句諺語,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伊稚斜如今終於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

只是,就算知道,伊稚斜也沒有什么辦法。

得罪漢朝君臣,萬一惹毛了對方,人家有著無數種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自己。

而一言不,一旦回國,被人傳揚出去,立刻就是一輩子的痛腳。

即使是那些最忠誠於他的匈奴貴族,立場也會動搖,更別說那些多數只是在觀望,兩頭下注的家伙了。

匈奴的政治,向來就無比現實。

當年,頭曼單於無能昏庸,使匈奴不僅被東胡欺壓,甚至就是林胡、盧候、樓煩等部族都敢對匈奴人喝來喚去,像狗一樣凌辱。

所以,冒頓單於鳴鏑射殺之。

在連單於都不被容許軟弱的匈奴,一個膽怯的貴族,不會有人追隨。

匈奴人在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只會臣服在強者的腳下。

就像草原上的狼群。

群狼能容忍狼王殘忍、冷酷、無情甚至霸占全部的交配權,但絕對不會接受一頭膽小怯懦,毫無擔當的狼王。

一旦狼王出現這樣的跡象,狼群的反應會非常直接而且迅驅逐或者干掉它!

現在,擺在伊稚斜面前的問題,一邊是作死,一邊是慢性死亡。

這讓伊稚斜有些心浮氣躁,殿中的戲劇內容和音樂、舞蹈,更是加重了他的這種心理。

於是,在戲劇即將到達高氵朝。開始角抵前。

伊稚斜唆的一下站起來,直勾勾的看著上的漢朝皇帝,甚至連外交的禮節也不管了,直接以匈奴語。說道:「皇帝,可是意欲推翻漢匈數十年之和平?」

頓時,殿中一片寂靜。

就是那些演員,也很識趣的停下了一切動作。

劉徹自然不懂匈奴語,但。大鴻臚懂。

公孫昆邪立刻上前,將伊稚斜的話,翻譯給劉徹。

劉徹聽完,揮揮手,讓蚩尤戲的演員們下去。

然後,劉徹笑著對伊稚斜道:「右谷蠡王何出此言?朕當然沒有那個意思!」

睜眼說瞎話,這可是外交必備技能。

再說,這蚩尤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再過三十年,甚至都有匈奴貴族和將軍為了快融入中國,主動擔任宮廷蚩尤戲里的敵人角色。供文武百官和皇帝娛樂。

面對劉徹的厚顏無恥,伊稚斜甚至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劉徹卻道:「右谷蠡王稍安勿躁,漢匈兩國呢,存在著很大的文化差異,朕記得,當年中行說曾與漢使辯論過,漢匈的不同之處,其中就有匈奴俗賤老不養,父子昆仲同廬而居的議論,類似這樣的情況。在匈奴,是習俗,但在朕的治下,卻是違背人倫法則。天理不容,為天地鬼神共同厭棄之行為……所以,右谷蠡王還請暫息雷霆之怒,或許,右谷蠡王理解錯了呢?」

劉徹這話一出口,滿殿的漢家大臣。頓時就哄笑起來。

伊稚斜的臉色也變得尷尬無比。

雖然說,匈奴的習俗,確實是賤老不養,除貴族外,其他人,一但老朽,就可以提前去死了。

而父子昆仲,一大家子住在一個帳篷里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