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節 薄世回京(1 / 2)

坐在馬車之中,薄世凝望著長安城的城牆,思緒不禁散出去。

自元德二年,受命為新化令、護濊別部校尉開始,他在安東經營五年,期間遭遇了種種困難和磨難。

但他都挺了過來。

並且取得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成績。

今日之新化,常住人口幾近十萬,其中,過一半是歸化的濊人、馬韓人、真番人、扶余人、鮮卑人、烏恆人。

這些過去的夷狄,如今都已經衣冠中國,讀聖賢書,行諸夏禮。

不過呢,薄世自己也知道。

自己其實也沒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過是選賢任能,從善如流罷了。

地方上有事?那你們地方上的人自己先商量,協商不行,他再出面。

這也本是黃老派的傳統治理之策。

與民休息清靜無為,若非必要,絕不干涉百姓的私生活;只要百姓不觸犯法律,他們愛干嘛干嘛。

想淘金就去淘金,想捕魚就去捕魚,想開荒就去開荒。

山澤鹽池和礦山江河,全部開,不設任何限制。

甚至在後期,連游俠們聯合起來,出境去抓捕和圍剿生番野人的部族,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他們不犯法(在安東治下),管他們呢!

官府只需要維持正常秩序,穩定社會治安和經濟就可以了。

但這三年多來,安東的變化,卻漸漸乎了他的想象。

甚至出了他的控制。

雜家思想大行其道,用眾和貴眾之說,充斥官衙和民間。

無數人大喊著『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信欺在性,不在親疏』。

然後開始了各種自治、自洽和自我協商。

作為都督,薄世當然不能不管,也不可以不管。

因為這明顯出了國家法律的允許范疇之內,更可能使得地方勢力坐大。

但,作為黃老思想的擁泵,他的本意,卻也不想干預太多。

於是,干脆就玩了個『公議』之制。

地方自治?可以!

但要官府點頭,且由官府主導。

不能讓其他人自說自話,自行其是。

最初,薄世以為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讓安東之地回歸正道,使民風淳朴,即使不能做到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也應該可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但怎知……

想著今日安東的局面,薄世也是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有些膽戰心驚。

「也不知是對是錯啊……」薄世嘆了口氣,心里有些擔憂。

今天的安東,在黃金和鯨魚以及屯墾團的相互作用下,非但沒有出現什么『民風淳朴』,恰恰相反,民風彪悍至極。

地方上豪傑遍地,山林之中,好漢如雲。

安東地區的人民,無論他來自哪里,基本都是篤信著『努力就可以改變自己與家人的命運』或者『勤奮就可以讓生活更好』。

所以,安東人的性格,說的好聽點,叫『慷慨激昂』『胸有鴻鵠之志』,說的難聽點,其實就是膽大妄為。

在元德三年到元德四年,安東淘金潮最瘋狂的時候,除了屯墾團和各大主要城市外,其余地方,一度混亂不堪,罪案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殺人越貨和搶劫劫剪的事情生。

當時,都護府只能束手無策。

因為根本沒有辦法管這些事情。

游俠們本就沖動,到了安東,沒有了管制和官府的鐵拳,更是無法無天。

哪怕是薄世這個都督,對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

只能派遣軍隊,沿著主要道路巡邏。

至於荒郊野外……

那些地方不管生了什么事情,沒有人能知道。

到了元德四年夏天,馬邑之戰進行的時候,安東的商賈和地方上的貴族,終於無法忍耐游俠們的囂張了。

他們聯手要求都護府衙門嚴打一切非法活動。

由此,出台了《備盜賊令》,這部經由公議後出台的安東地方法規,在沿引了漢律的《賊律》的相關條文的同時,對各類惡性治安案件,予以更強力度的打擊。

對於游俠犯罪,更是幾乎零容忍。

完完全全,就是拿著法家對待犯罪的態度,對於一切行為違法之事,采取嚴厲打擊。

以至於,現在的安東地方官府,在治安問題上,幾乎比法家還法家。

主政的雜家士子和受到雜家影響的官員們,嚴格執行了一切法律法規。

特別是刀間出任了安東都護府備盜賊都尉一職後,這個過去的游俠巨頭,針對游俠的特性,起了所謂的『懸賞』。

一時間,整個安東一地雞毛,到元德五年,曾經勢大難制,不可一世的游俠們被徹底打沒了脾氣。

所有敢於反抗和敢於違法的人,統統成為了屍體。

其中一半以上,是被游俠自己殺掉的。

沒辦法,財帛動人心,特別是當某些人的腦袋,成為了行走的黃金之後。

他們的下場自然是可以想象的。

只是……

薄世搖搖頭,今日的安東,根本就是一個怪獸,一個無法被辨認的實體。

民政上,地方官府和基層,用的是黃老無為思想和儒家的某些理念在管理。

治安上,用的是法家的政策和方法。

而屯墾團之制,又是耕戰的究極形態。

至於經濟上,特別是商業貿易之上,用的卻是一種薄世也不明白的東西。

今日的安東,已經淪為金錢的奴隸——盡管薄世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占據安東地區人口多數和掌握著話語權的人,都是從中國各地遷徙到安東的移民。

這些人,有的過去是中國各郡國都頭疼無比的刺頭,是橫行市井的混世魔王,也有來自各個列侯家族的二世祖、紈絝子和混世魔王,更有著大量失意、落魄文人,乃至於罪犯刑徒。

這些人,本就沒有什么道德和羞恥感。

追逐金錢的欲望,強烈無比。

尤其是游俠們和列侯子弟們,他們本就是為了黃金而來。

當安東開加,這些人迅占據了大量社會資源和地位,進而成為了安東社會的中上層。

是以,安東的經濟,尤其是商品經濟粗放而狂野,猶如脫韁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