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她們都被我爸送走了。第四胎到了我,我爸也認命了。我媽從小就特別疼
我,本來應該屬於三個姐姐的愛全部到了我的身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幸運還是
不幸運」。
李家慶靜靜地聽著秋慧將她的故事,心想也許她是太需要傾訴了。
秋慧繼續說:「她把我拉扯大,上大學,到工作,我每個月都給家里寄很多
錢,你知道嗎,那是我媽最開心的日子,村里每個人都誇她養了個好女兒,每個
人都羨慕她」。
李家慶問:「她沒問過錢哪來的嗎?」。
秋慧說:「當然問過,但我也有借口。直到有天,老板的老婆找到了我老家,
她把我們的照片扔了一屋子,鬧得全村人都知道我在外面給人做小三。後來我被
家里人騙回家,他們把我關我起來,不放我出去,還找人給我介紹婆家,呵呵,
整個葉鎮都知道了我的事,你說還有人想娶一個做過小三的女人么?」。
李家慶不願做出評論,只是問:「後來呢」。
「媽媽偷偷把我放了,她跟我說,我這輩子已經完了,但你還有機會,你的
日子你想怎么過就怎么過,只要你覺得好就好」。秋慧搖下了車窗,冰冷的風吹
得李家慶不禁打了個寒顫,她說:「那天晚上的風就像今天這樣,我覺得媽媽不
要我了,她是真的絕望了」。
李家慶也干脆搖下了這邊的車窗,山風瞬間灌滿了整個車廂,李家慶說:
「你錯了,你媽媽失望是真的,但對你說的話也是真的。也許她想通了,她光明
正大的嫁給了你爸,最後還不是失去了三個女兒,沒有一點幸福可言,甚至還不
如做小三呢。只要你過得好,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畢竟,她只剩下你了」。
秋慧說:「去年我偷偷地回來了,只敢遠遠地看著媽媽,我以為這要時間過
去久了,大家都忘了,我錢也賺夠了,就能再回到那個家。我沒想到媽媽突然就
不行了,一定是我害了她」。
李家慶嘆了口氣,顯然秋慧並不算是個好女人,但這個時候李家慶也不好指
責她什么,車里只剩下了風聲。
秋慧說:「再快一點好嗎?我一定要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
「嗯」。李家慶應了一聲,把兩邊的車窗都關好,油門踩了下去。
很快駛入了彎道最多的一條路段,而且還是上山,車速不由慢了下來。連續
的彎道讓秋慧顯得非常急躁,她不停地在看手機時間。李家慶有心無力,這才走
到三分之一了路程,江城外山多,這也是為什么去葉鎮雖然只有30公里的路,
跑一趟卻要一個多小時的原因。
李家慶車上的後視鏡下掛了一塊玉觀音,又掛了一塊彌勒佛,兩塊玉不時相
互碰撞發出叮叮的聲音,李家慶專心開車,秋慧看著時間,車內重歸了沉默。
就在李家慶轉過一個彎的時候,李家慶遠遠看到前面馬路中間站了一個人。
李家慶連按了幾下喇叭,但那個人完全沒有動的意思,大半夜的為什么有個
人站在馬路上?李家慶連忙打方向准備繞過他,但當車開近了,李家慶才發現,
那是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灰色連衣裙,一頭長發凌亂不堪,高舉著雙手朝他揮
手。
停還是不停?沒有時間等他抉擇,李家慶迅速打方向,車頭轉向的瞬間,那
個女人跟著移動,猛地朝車頭撲來。
李家慶嚇得一腳剎車踩到了底。
李家慶的心幾乎快跳了出,他憤怒地打開車門,朝女人怒吼:「你他媽不要
命了嗎?」。
女人卻瘋了一樣朝他撲來,抓住了他的手,說著:「救救我、救救我……」。
李家慶吃了一驚,夜里他不太看得清她的臉,李家慶一邊想甩開她的手,一
邊說:「你是不是瘋了」。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女人看著他,「他們在追我,快救救我」。
「誰在追你?」。李家慶疑惑地問。這時他意外發現這個女人僅僅只穿了一件
連衣裙,她的里面是真空的。好在後面的車燈給了他看到里面的機會,他隱約看
到衣服下面有一對豪乳。
「她長得也不錯」。李家慶心想。
李家慶鎮定下來,問她:「你說清楚,誰在追你」。
女人渾身都在顫抖,身體冷的像一塊冰。一個勁地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
李家慶沒辦法,只好給她打開後座的車門,讓她上了車。
李家慶無可奈何,他坐進了駕駛席,打開了車內的燈,朝後看去,女人在後
座瑟瑟發抖,也難怪,這么冷的天,她穿得這么單薄。在燈光下,李家慶能清楚
地看到她臉上的淚痕,也注意到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是被人打了的痕跡。
女人的眼神渙散,說著:「你快開車,他們要追上來了,快,快……」。
李家慶懷疑她精神有點問題,於是說:「誰在追你?你不說清楚我不會開車
的」。
「快開啊」。女人忽然尖聲喊。
李家慶嚇了一跳。
秋慧這時在一旁說:「大姐,要我報警嗎?」。
「對,快報警,把他們全抓起來」。女人說。
秋慧拿出手機撥了110,但撥不通,李家慶說:「你手機沒信號了嗎?我
來吧」。
李家慶拿出手機正要按下,想了想又說:「你總得告訴我為什么吧,不然警
察還以為我在騷擾」。
女人低下了頭,捂著臉說:「我……我是被抓來的,被他們關了三年,我跑
了很多次」。說著她哭了出來,「每次跑,每次都被抓回去,求求你,快帶我離
開這里好嗎?」。
「你被拐賣到這里給人做媳婦?」。李家慶問。
女人點了點頭。
秋慧忽然說:「不行,李哥,你一定要先送我回家」。
李家慶是有那么一刻想馬上回程,現在這情況……李家慶看了看秋慧,又看
了看後座的女人,想:「到了葉鎮,應該也是安全的」。
女人驚恐地抬起頭,「他們來了,快開車啊」。
李家慶又被嚇了一跳,四周看了看,根本不像有人來的樣子。但為了安撫她
的情緒,李家慶還是啟動了車。
李家慶一邊撥通了110。聽到一聲「您好」後,李家慶馬上說:「警察同
志,我要報案,我在去葉鎮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被拐賣的女人」。
「你現在在哪?」。
「我剛過石村,現在我正要往葉鎮去」。
「她現在是在你車上嗎?」。
「是的。她說有人正在追她,所以我不敢停車」。
「這樣,你到前面的於家鄉停車,我會通知那里的派出所」。
「是這樣的,警察同志,我車上還有我一位朋友,她的媽媽現在病危,我必
須盡快送她回葉鎮見最後一面」。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好,到了葉鎮你務必先來一趟派出所」。
掛了電話,他看了看後視鏡,里面黑漆漆一片,李家慶吁了一口氣,心想今
天就不該來這一趟,惹了一身騷。
車很快過了於家鄉,又到了山路,這段路兩邊基本沒什么人家,一路都是黑
漆漆一片,李家慶忽然很煩躁,這時一輛車從後面的彎拐了過來,強烈的遠光燈
射了進來,李家慶怒罵了一聲「操」,瘋狂地按了幾下喇叭示意。
後面的車轉到了另一個車道,加足了馬力准備超他的車。
當遠光燈的光線不再那么刺眼的時候,李家慶看向後視鏡,後面的車已經越
來越近,路怒症正要發作,李家慶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後座上有兩個人影。
就像是有一盆冷水從心頭上澆下,將李家慶從頭到腳凍得動彈不得。
後車呼嘯而過,車里回到一片黑暗。李家慶咽了一口唾沫,冷汗就像是雨後
的春筍,流遍他的後背。
是不是看錯了?李家慶記得那個女人坐在他的右後方,而剛剛他在後視鏡里
明明看到了中間還坐了一個人!
李家慶大腦一片空白,差點在轉彎的時候直接撞到樹上,他打了一個急轉彎
後漸漸地冷靜下來。
他不敢直接看後視鏡,他問:「大姐,我要怎么稱呼你?」。
但女人並沒有回答他。
他又問了一遍:「大姐,你聽到了嗎?」。
還是沒有回應。
李家慶能感覺到自己整個後背因為緊張已經濕透了。他的頭不敢亂動,身怕
看到不該看到的。他又問秋慧:「秋慧,你看看後面的大姐是不是睡著了」。
等了一會,連秋慧也沒有回答他。
李家慶強作鎮定,他笑著說:「晚上開車有點困,你們不介意我放首歌吧?」。
預料之中的沒有人回答。
他放了一首歐美的電音,熱鬧的音樂響起來後讓李家慶壯了不少膽,第一次
覺得嘈雜的電音如此動聽。
開了一陣,車內音樂忽然漸漸變小,李家慶正奇怪,音樂忽然停止,轉而變
成一個女聲,這是一個電台主持的聲音,只聽到她在慢慢用標准普通話播報:
「7月5日晚,女大學生楊敏婷乘火車從北京回到江城,當晚與家人最後一次通
電話時稱她正乘坐黑車回葉鎮。當晚楊敏婷家人並沒有等到她回來,電話也無法
接通,於是報警。7月6日警方在於家鄉附近發現楊敏婷屍體,警方認為黑車司
機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楊敏婷當時並沒有留下關於黑車的特征線索,目前警方懸
賞二十萬元人民幣,如果您知道任何線索,請及時聯系我們」。
一通播報下來,這一段李家慶實際早在幾個月就聽過,這明顯不是現在直播
的節目。那為什么他能聽到幾個月前的節目?
李家慶已經如坐針氈,他鼓起勇氣看向後視鏡,只見後座兩個黑色的人影,
千真萬確,就是兩個!雖然車內漆黑一片,但他卻可以依稀看到一個低著頭的長
發女人。
李家慶不敢再看,他回想強子說過的話,只要假裝沒看到,鬼就不會糾纏你。
但這怎么可能假裝沒看到。李家慶不敢再想下去,他拿出手機想給一個廟里
的老師傅打電話,但電話里卻傳來「您不在服務區」。
這時車載音響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一定會殺了他,他把我女兒剝光了
丟在野外,我也要把他,不不不不……我要把他分屍了,丟給狗吃,丟給野雞吃,
我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然後是一個女聲:「這段剪掉不要播」。
李家慶再也受不了了,一個急剎車踩了下去。他打開安全帶,跑下了車。他
不敢回頭看,一個勁地跑,他往後看了看,並沒有人追上來,心下略微放心。但
轉而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夜里漆黑一片,他走了幾步,不小心被一塊石頭拌住了腳,摔了一跤,李家
慶捂著腳喊痛,忽然急中生智,找到了那塊絆倒了他的石頭,捧著它說:「如果
我今天活下來,將來我一定把你供奉到家里客廳」。
說完,他雙手握著石頭,使足了勁往自己腦袋上砸了過去,雙眼一黑暈了過
去。
三天後,在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李家慶躺在病床上,頭部被紗布卷了好幾
圈,不過好在命保住了。
他的妻子和父母都在床邊,另外,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人,中年男
人穿著皮夾克,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說:「根據你說的名字和經歷,我確實查
到了些東西」。
李家慶的手緊緊地拽著床單,聽到男人繼續說:「首先是你說的秋慧,她死
於三天前的下午,死因是她乘坐的巴士在高速公路上發生車禍,她當場死亡。至
於她的母親,死於第二天凌晨1點32分」。
「然後是你說的女人,她叫劉麗華,30歲,我的同事正在處理她的案子。
她死於三天前的凌晨,那天她起的很早,找了一根繩子,吊死在了她的房間
里。
原因是前一天晚上,她試圖逃跑,卻再一次被抓了回來。據嫌疑人供認,她
至少逃跑了十次以上」。
聽到這里,其它人都難免唏噓,只有李家慶一個人無動於衷。
說完後,中年男人帶著年輕人轉身離開。
家里人安慰李家慶:「今天可以出院了,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李家慶聽在心里,他也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出院後,李家慶在家里一段時間閉門不出,但很快他再也按耐不住寂寞,決
定出去找強子和杜勝瀟灑。
他來到地下車庫取車,發動之前習慣性的依在方向盤上撥弄手機,刷了一會
朋友圈後,他放下手機,正准備掛擋,卻聽到副駕一聲冰冷的女聲:「你答應過
我一定要送我回葉鎮的」。
李家慶猛地轉頭,看到一臉血污的秋慧看著他笑。
第二天,警察在野外發現了李家慶的車,而在那個地方,警察找到了楊敏婷
死亡時被拿走的衣服。但警察並沒有找到李家慶,直到楊敏婷的父親報案,說家
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頭。至於李家慶的身體,依然沒有被找到。
終於說完了這個故事,許誠說的口干舌燥。陳昕愣了一會,問:「這是真的?」。
「當然。你說像這樣玄之又玄的事,媒體都不好宣傳,於是這件事很多人都
不知道,不然人們有了防范之後,黑車司機殺女大學生這種事也就不會再上演了」。
夜晚的風這個時候格外清冷,陳昕說:「只要人還有罪惡的想法,無論怎么
防也是防范不住的吧」。
許誠笑著說:「你說的對。話說回來,現在江城里流傳這樣一個說法,每當
你晚上12點後獨自一個人開車經過汽車站的時候,會突然有一個漂亮的女人出
現在你的副駕上,乞求你送她回葉鎮見她媽媽最後一面」。
陳昕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知道了執念深的人最可怕,無論是什么執念。
(多了個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