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誰把誰當真 水千丞 2543 字 2020-05-31

黎朔打了電話給一個司法系統的朋友,讓他幫忙調查,然後心神不寧地回了家。

他想來想去,最近得罪的人,只能數到邵群頭上。否則以他的性格和為人,根本想不出跟誰交惡到這種地步。

邵群就是李程秀以前的男朋友,但他真的不願意用「男朋友」三個字來形容那個人,不過是個仗著有點權勢就完全不懂得尊重為何物的王八蛋。他怎么能把李程秀讓給那樣一個人。

他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木然地看著合在面前的筆記本,心情沉重不已。他在黑暗中思考了很久,才緩緩打開筆記本,找出了奔輝地產項目的資料。

奔輝地產是他事業剛起步時合作的一個公司。老板是個北方人,性格豪爽,老大哥一樣的人物,對他有一定的提攜,倆人一度私交深篤。

可這個人有個短板,就是野心太大,追求公司的急速擴張,結果項目遍地開花,造成了巨大的資金缺口。他還記得好幾年前的那個深夜,老板找到他,提出聯合做一份漂亮的賬目,可以從銀行套取貸款,只要項目重新運作起來,他可以馬上把貸款還上,誰都不會知道,並且許諾他股份。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從來沒有為錢做過一件違心的事,更不願意觸碰任何高壓線。

於是老板漸漸就和他疏遠了。

但由於他們的合約未到期,年底的審計工作還是他做。當時奔輝的賬面遠比他了解的要好得多,而且看上去天衣無縫,他當然懷疑,沒有任何假賬能夠完全做成真的,審計只要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漏洞。他沒有告訴手下任何人,自己熬了三個通宵,從繁雜如海一般的數據里找出了作偽的證據,於是他去質問了。

他至今忘不了,那個跟他父親差不多年齡的男人哭著求他、向他再三承諾保證的場景。朋友一場,他最終心軟了,他抱著僥幸心理,指望項目獲利後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還上貸款,於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按照那份假賬,出了審計報告。

憑著這份審計報告,奔輝從銀行貸出了十二個億。

東窗事發後,老板沒有提他半句,而且也沒有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所以他只是貢獻了幾份證詞,損失了一些本就不大的聲譽,罰了一筆錢,就跟這個案子再無關系。除了那個老板和他,沒有人知道其中的貓膩。

可他的心並沒有從這件事里摘干凈。

那是他這輩子犯過的最大的錯誤、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他無數次後悔為什么不勸阻這一切,眼看著朋友鋌而走險,他卻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那之後,他把公司改了名字,接洽了兩個合伙人,成立了新的事務所。

這件事是永遠懸在他腦袋上的一個警鍾,也是他心里的一道疤,可這道疤被邵群粗---暴地揭開了。

他不太相信邵群手里有能指證他的證據,這件事即便是從老板嘴里透露了出去,也是空口無憑。但是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就可以在這里面大做文章,至少攪得他不得安寧是足夠了。

邵群這么做,就是為了李程秀嗎……

黎朔看著龐大的資料群,回憶起了自己通宵找漏洞的那幾個晚上,那種想要發現、卻又害怕發現的矛盾的心情,讓他寢食難安。他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焦距,腦海里的信息紛亂不堪,仿佛要沖破意識的牢籠徹底爆炸。

果然,任何脫離正軌的東西,一定會招致相應的麻煩。他做了一件違心的事,換來多年的愧疚,又做了一件背棄原則的事,換來惡意的報復。金錢和名利撼動不了他,唯獨感情卻一次次拖他下水,他最希望達到的人生境界,就是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獨善其身,所以他盡量理性地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而事實更加證明了他的想法,只有足夠的理性,才能盡可能地規避風險,利人利己。

他不後悔為了李程秀做的每一件事,即便不從喜愛的心情出發,幫助朋友也是義不容辭,他沒有做好,但他也沒有做錯。

只是,他必須更好的管控自己,再不能被感情挾持。

一夜沒睡,等到國內已經到了正常上班時間,黎朔再次打電話給多個朋友了解情況。跟項寧說的差不多,當局已經立案了,也派人去了事務所調查,但還沒拿到搜查令,律師把項目資料扣下了不肯給,一早上都在扯皮。

而現狀是,只要他一回國,馬上就會被帶走調查,能不能查出什么,不知道,但如果他不回國,這種小的經濟案件不至於追到美國來抓他,他就會一直安全。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回去。他不知道邵群預備了多少個坑等著他跳,如果邵群的能量足夠大,大到以減刑說服那個老板也開口咬他,他就真的有麻煩了。

黎朔讓律師繼續跟進,同時找了私家偵探去調查奔輝地產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老板的侄子。

之後,他和項寧通電話,項寧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怎么回事了吧?算了,我也不傻,上次找到你辦公室打架那個,是邵群吧?」

黎朔苦笑一聲:「是,多半是他干的。」

「我的親老弟啊,我認識你這么多年,你怎么會為了感情惹一身腥呢?」

「項哥,這不只是感情的問題,邵群仗勢欺人,程秀畢竟在咱們事務所干過,勤懇善良的一個老實人,我能當做看不見嗎?」

「你……哎……那現在怎么辦,你就一直在美國呆著?」

黎朔放低了嗓子,用那種醇厚又磁性的聲音安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凡是作惡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當初他一念之差犯下的錯,現在就正在付出代價。

邵群,我等著看你的代價。

掛了電話,黎朔開導自己良久,心緒依舊有些不平靜,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李程秀撥了電話。

電話那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喂,黎大哥。」

「程秀,在上班嗎?」黎朔閉上眼睛,想象著李程秀現在的神態、動作,越想越覺得有趣,可他笑不出來。

「是,你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電話里的背景音安靜了很多。李程秀認真地說:「黎大哥,我什么時候和你媽媽說話?我准備了。」

黎朔淺笑:「你准備了什么?」

李程秀不好意思地說:「練習了一下說話。」

黎朔頓時感到心里暖烘烘的,他溫柔地說:「時差老是對不上,不急。」

「嗯,好。」李程秀猶豫地問道,「黎大哥,你好像不太有精神,剛睡醒嗎?」

「不是,我……」黎朔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刀削般俊朗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浮腫和疲倦,他想說的話,卻有些害怕說出口,因為他覺得李程秀多半會拒絕。

「黎大哥,你怎么了?」

黎朔輕嘆一聲:「程秀,對不起……我這里出了點意外,我暫時回不去了。」

「你、是你的父母……」

「不,他們很好,是我的事務所出了問題。」

李程秀問道:「很嚴重?」

黎朔嗯了一聲:「這件事很復雜,我被誣陷了。現在只要我一回國,就會被調查。一切發生得太倉促,一時之間,水深水淺我試不出來,所以我不能冒險回國,你可以理解嗎?」

李程秀小聲問道:「……很嚴重……嗎?」

黎朔沉聲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讓你擔心的,可考慮到你的安危,還是得讓你有所准備。」

「啊?」

「這次的事,十有*是邵群干的。」

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隔著一整個太平洋,黎朔仿佛都能感受到李程秀聽見這個名字時的顫抖,這讓他心疼不已。他煩悶地說:「我現在擔負的事情,結案很多年了,其中已經不涉及任何第三方的利益。誣陷我的人,不但得不到好處,反而是給自己找麻煩,想來想去,只可能是其他利益驅動他這么做的,而這么針對我的,多半是私人恩怨。」他頓了頓,「說到私人恩怨,我目前只想到邵群。」

李程秀的聲音已然透出幾分哭腔:「黎大哥,真的是他?」

黎朔沉吟道:「十有*。」

「那你,不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