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事,要出大事!
二樓包廂,皺著眉頭仔細分辨了那怪誕唱腔中的含義,山本瞪大了眼睛。
不顧一旁長松的黑臉,迅速向身後的衛兵一指:「快!給我把他趕下去!」
沒等他一聲號令發下去,台上於文山扮的丑角,發出了一聲長笑。
「黑呀,天太黑。老少爺們兒們,今兒咱們就亮堂亮堂!」
呼!
他手中的燈籠,砸在了戲台後方的幕布上。
那幕布仿佛是沾了火油,見火便著,幾個呼吸的功夫整個戲樓就已經被熊熊的火光照亮!
「長松機關長,快走!這個人,瘋了!」
呼!
說話之間,幾道火光在戲樓大院四周又起。
「出口,快去搶占出口!」
眼看著火勢以異常的迅猛迅速吞沒戲樓,山本掏出了腰間的手槍,指揮著衛兵向戲樓的大門攻去。
咔!
實木大門的門栓哐當一聲,就落了下來。
一個重新站直了身子的漢子,死死的擋在了大門前。
「於老板,我思來想去,這場戲不能讓您一個丑兒當獨角,我得給您托著!」
一片慘叫和慌亂之中,狼狽的山本愣住了。
看到火光中的那道剛剛還奴才一般圍著自己身前身後轉的身影,再看到此時那身影的筆挺,臉上的得意。
他那張帶著笑紋的臉,扭曲了起來。
「巴嘎!」
啪!
南部手槍這一次沒有卡殼,一顆子彈穿過熊熊的火光,鑽進了劉老板的肚子。
「就這?」
「姥姥!」
伴隨著一聲怒吼,劉老板整個人緊緊的掛在了門栓之上。
十幾個手持步槍的日本兵奔上了前去,雪亮的刺刀染了一道道紅。
直到大火燒穿了半邊門板,染了桐油的房梁掉下來將一堆堆沒頭蒼蠅般的士紳和偽政府官員砸倒,直到血染紅了大門檻又被灼熱的火氣蒸干,那雙死死握著門栓的手才松了開來。
一片火光的戲台上,看著大門隨著門外的一陣嗚哩哇啦的號子聲轟然塌下,台上那臉上油彩已被汗水眼淚打花的丑角,才悵然一笑。
街面上,看到諾大的薈萃樓頃刻之間就被大火吞沒,人群已經沸騰!
任憑日軍和偽軍的如何呼喝,所有的人都再也抑制不住和大火一同燃起的熱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火光之中,響起了一陣咿咿呀呀的唱腔。
「嘆廊廟依然是燕處危堂仍歡笑,我且將冷血把熱血澆。
愁也莫消,魂也莫消,氣也莫消。
醉半醒半,把鐵板敲。
唱上支新歌兒,可知道......
不是~太,平,調,哇!」
大火噼啪聲中,聽到那無限悲涼的戲詞,山本猛然回頭。
此時的山本已經沒了往日的紳士風范,他的帽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本光滑妥帖的油頭已經被大火撩去了半邊,板正的軍裝布滿了坑坑洞洞,臉上滿是煙塵和烤出來的汗油。
「巴嘎、咳咳......巴嘎、八嘎雅樓!」
隨著一聲帶著恐懼的怒吼,山本踉踉蹌蹌的走到了大火卷煙而出的門口,一把就奪過了身旁士兵的步槍。
啪!
卡啦。
啪!
完全被憤怒和恐懼支配的山本絲毫不顧自己打沒打中目標,一顆顆的將那支刺刀上還染著血紅的三八大蓋子彈全部傾瀉了出去。
一聲聲槍響,讓街旁歡呼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刀槍,劍戟排得齊......」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一聲悠長婉轉的唱詞,如幽靈般炸響。
「巴嘎,是誰?是誰在唱?!」
即將坍塌的戲樓門口,山本將那支已經空膛的步槍,對准了茫茫的人群。
「五色旌旗在空中立!」
人群之中,一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兒,定定的盯著那血紅的刺刀,拿圓了強調。
「那個姑娘,給我抓住她!」
隨著山本的一聲號令,一隊日本兵惡虎一般沖向了人群。
「人馬紛紛繞山行!」
可是馬上,一群眼中晶亮緊咬著牙關的路人,便高聲吼著唱詞,擋在了日本兵的面前。
一個又一個的人扔掉了手中的五彩旗,聚攏了過來。
「見幾個手持雙環戟,見幾個懷抱大將錘。」
「見幾個手執宣化斧,見幾個兵刃不出奇。」
越來越多的人,端著五音不全的腔調,加入了這一出絕唱之中。
「莫不是哪國狼煙起?莫不是重耳把兵提?
莫不是要把綿山洗?莫不是訪我介子推?」
陣陣聲浪,讓在場包括長松和山本在內的百余名日本人,恐懼了。
「介子推!我不曾掙名圖私欲,我不曾妒賢動心機。
我不曾某亂傾社稷,我不曾背主暗通敵!
我也曾對天把誓立,永不在朝掛紫衣。
觀罷一場心上氣,一腔惡氣往上提。
任你搜來任你洗,穩坐綿山,我永不移!」
幾千人匯聚成的聲浪中,日本人的驚恐和偽政府官員的慌亂中,已經被大火吞盡的薈萃樓,轟然而倒。
隨著薈萃樓那蒸騰著烈火的牌匾掉在地上,絢出一陣火光。
連載了整整一個月的《伶》,正式完結!
斗手,嗶站,茶豆。
三個手法平台之中,一片寂靜。
論誰也沒有想到,於文山和成家班的最後,竟然是這般悲壯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