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與杏花的夜游日常(首訂)(2 / 2)

柳月洳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好不凄婉:「爺,不要送妾身去別庄,她們會害我的,我不去,我不去!我寧願死也不去。」

蕭奉堯茶杯重重一扣:「那便去死吧。」

柳月洳如墜寒潭,久久,痴痴大笑,笑得淚流了滿面。誰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世間最是薄情郎。

「哈哈哈哈……」

瘋瘋癲癲,哭哭笑笑,許久,又歸為平靜,柳月洳終究還是被送走了,一如多年前的江姨娘,等待她的,是無日無夜的生不如死。

當年,柳月洳讓江惜情在別庄受的罪,如今,自食惡果。

出了堂屋,身後蕭寧玉追上來,擋在蕭景姒前面,紅腫的眼,陰鷙的神情:「蕭景姒,是不是你害的我娘?」不待回應,她便一口咬定,「一定是你對不對?是你與江惜情那個賤婦聯手害得我娘被爹爹發落,是你,都是你!」

蕭景姒微微後傾身體,只道了六個字:「自作孽,不可活。」

話落,她不欲再揪扯,轉身離開,身後,女子清亮尖銳的嗓音在嘶喊,在大罵。

「蕭景姒!」

「你這個妖孽,你害我弟弟和娘親,你會造報應的!」

「你會不得好死的!」

紫湘沉著臉,欲發作,蕭景姒搖頭,輕笑著離去。

報應?大抵她便是柳月洳的報應,冤冤相報,她自顧一笑,眼覆寒意,記憶,深遠,卻清晰。

上一世也是這般深秋的時節,當時,她被關在冷宮里,不見天日,蕭家的人在她被廢的半年後,第一次來冷宮看她,來的人是柳月洳,那時她已經成了國公夫人。

柳月洳站在冷宮外,笑得洋洋得意:「衛平侯府的千金又如何?還不是落魄至此。」

蕭景姒坐在空盪盪的冷宮里,一言不發。

柳月洳嗤笑了一聲:「和你那個娘一樣,不得善終。」

許久怔忡後,蕭景姒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柳月洳笑著摩挲無名指上的玉扳指,抬起了她精致下巴:「你不知道吧,你娘不是病死的。」她緩緩走近幾步,背著門,擋住了所有光影,一字,一頓,「是被毒死的。」

她笑得妖嬈張狂,似在自言自語:「是我下了紅顏醉,一點一點,慢慢毒入骨髓,然後形如枯槁,變得丑陋不堪,肺腑潰爛。」她大笑,似是嘲諷,「她的丈夫口口聲聲說愛她憐她,卻因她紅顏不在,連她病後的模樣都沒有瞧一眼,若是他多看幾眼,興許就能發現了。」

柳月洳大笑不止,猙獰了模樣:「不是天妒紅顏,是她衛紅菱擋了我的路。」

「哈哈哈哈哈……」她瘋狂肆意大笑,「什么恩愛夫妻兩不相離,這世間啊,最是男兒薄情。」

柳月洳俯睨,冷冷端詳著地上失魂落魄的女子:「現在知道了嗎?你那個娘,和你一樣命苦呢。」

她驟然抬起眸,眼底,盡是殺伐:「柳月洳,你等著,終有一日,我會讓你血債血償。」

這不,這一世,柳月洳的報應,到了……

蕭景姒冷笑,最是男兒薄情,這句話還是柳月洳所教,如今,悉數奉還。

遠去堂屋十幾米,已聽不見柳月洳母女撕心裂肺的哭聲,也聽不見蕭奉堯句句斥罵,耳邊清凈。

只是,抬首,路遇蕭扶辰,蕭景姒視而不見,擦身而過。

「蕭景姒。」蕭扶辰喊住她。

她停下了步子。

蕭扶辰轉身走近,眼眸凝視,她篤定的口吻:「柳姨娘是被冤枉的。」她細細端詳審視蕭景姒,「江姨娘當年在別庄熬壞了身子,又被柳姨娘灌了無子湯,她如何能有身孕,這胎兒從一開始便是假的,柳姨娘心知肚明,又怎會去下葯害她落胎,這江姨娘是你接回來,她一言一行,都是你授意吧。」

果然,這文國公一方天地里,事事都逃不過蕭扶辰這雙可預未來的眼睛。

蕭景姒只是笑道:「冤枉又如何?」她問,「你要替她申冤嗎?若是如此,」

話,點到即止。

蕭景姒啊,在告誡她呢。

若是如此,後果自負。蕭扶辰怎會不知她弦外之音:「先是明碩,接著是柳姨娘,蕭景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真要將這文國公府趕盡殺絕嗎?」

蕭景姒慢條斯理地接過她的話:「先是明碩,接著是柳姨娘,你預知得這樣准,」抬眸,走近蕭扶辰,「那你不如再算算,下一個是誰?」

蕭扶辰一個趔趄,臉色突然刷白,猛地朝後退去,錚錚目光盯著她,難以置信。

「你看到什么了?」蕭景姒無波無瀾的淺笑,好似玩味的戲謔,「是看到了我的結局,還是,你的結局?」

蕭扶辰一言不發,唇瓣毫無血色。

似漫不經心,蕭景姒無頭無腦地道了一句:「下個月良辰吉日不少,宜嫁娶。」

留下這一句,她轉身走進了景和院中,徒留蕭扶辰怔在原地,失魂落魄。她剛才看到了,萬里紅妝,蕭景姒高坐八寶鳳輦,一身紅色嫁衣張揚奪目,發間,戴著鳳鳴釵。

嫁入東宮太子府,這是蕭景姒的結局。

不,她的預知不會錯,嫁入皇家的分明是蕭景姒,為何會是自己李代桃僵許給了鳳傅禮,到底,是哪里錯了……

一生一世,一輪回,殊不知,這歷史,已重寫了筆墨,由他人執筆。

景和院中,江姨娘前來拜見。

江惜情是個聰慧的女人,自是識時務,自一開始便對蕭景姒聽之任之,這文國公府,真正的主人,是這個嫡女。

「七小姐。」江姨娘欠身行禮,禮數周到。

「江姨娘無需多禮。」蕭景姒吩咐雲離奉茶。

此番前來,江姨娘有一事請示,問道:「敢問七小姐,柳月洳當如何處置?」

這送去了別庄,自然不是最終的結局,別庄之後,多的是手段。

蕭景姒隨意地品茗,不似在意:「江姨娘你做主便可。」

「妾身省得。」

飲了茶,江惜情便不作久留,免得被他人生了事端,早早便離開了景和院。

待人走後,紫湘疑問:「小姐為何不讓國公爺直接殺了柳月洳?還送去別庄作甚,死了干凈。」

紫湘自小跟著她爹刀口上舔血,不懂這深宅大院的彎彎繞繞。

蕭景姒盪了盪杯中的茶水:「死了便一了百了,這天底下,怎有這般便宜的事。」

紫湘聞言一愣,怎覺得自家主子與那柳月洳有何深仇大恨,竟叫主子動了這般狠絕的心思。

「蕭奉堯哪有江惜情心狠手辣,當日柳月洳將江惜情送去別庄可是好生折磨了多時,如今有仇報仇,也該讓柳月洳自食惡果。」蕭景姒斂下眸子,眼底有沉沉浮浮的暗影浮動,「她的余生,怕是只會剩下求死一事了。」

紫湘驚愕,到底是江惜情有仇報仇,還是主子借刀殺人……

申時三刻,國公府的事罷,蕭景姒便連夜回宮,並不在府中多作逗留,這般時辰,若是往日,家家戶戶怕是都關門閉戶准備休憩了,今夜里,街上倒格外得熱鬧,沿路都是年輕的男女,還有一些攤販,買的多數是花燈與香囊等物件,是以,街上亮如白晝,花香彌漫。

蕭景姒掀起轎子的簾子,瞧了瞧外頭:「今夜是什么日子?街上怎這般熱鬧。」

紫湘勒了韁繩,放緩速度:「主子,今日是祈福節,街上多是放燈祈福的人,這祈福節是從紀國傳來的,近幾年才興起來,每年這個時候,年輕的男女便會借此向心儀之人表露心事,倒也好生熱鬧。」

祈福節?蕭景姒記得上一世種種歷史事件,倒不知還有這等節日,便不由得生了幾分興趣,下了轎子,沿路緩緩觀景,突然,腳步一頓。

「主子,怎了?」紫湘察覺有異,順著蕭景姒的視線看過去。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西邊那觀景拱橋上,女子嬌俏,男子絕色,真是巧了,正是鳳儀公主與常山世子。

紫湘看了看自家主子,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子,神情破天荒有些悶悶不樂,紫湘便寬慰:「主子別惱,都是趙晗不知好歹地一直跟著常山世子,你看常山世子,看都沒看她一眼。」

蕭景姒突然低下頭:「我何時惱了,休要胡言亂語。」

「……」紫湘驚訝,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子居然也會惱羞成怒!

紫湘站到蕭景姒身後,端著下巴,就靜靜地看著趙晗那廝不知好歹。

「楚世子,楚世子,走那么快作甚,你等等我。」

隔著幾米的距離,俏生生的女子穿著異國的服飾,追了一路,身上墜的鈴鐺叮叮當當的響,前頭,絕色的男子置若罔聞,惹來路人頻頻注目。

楚彧不耐至極,命令了一聲菁華。

菁華會意,舉起手里的劍,攔下趙晗:「鳳儀公主請自重。」劍鞘稍稍拔出三分,他面無表情,「你若再跟著我家世子,便莫怪我手下無情。」

可不是玩笑的,世子爺早就想弄死這個無知的人類了。

趙晗抱著手,絲毫不知懼怕:「大路朝天各一邊,本公主什么時候跟著你家世子了。」

菁華沒耐心,正要拔劍,只聽見自家世子爺急急地喚了一聲:「阿嬈。」

只見楚彧神采奕奕,腳下生風,歡歡喜喜朝拱橋對面跑去。能讓常山世子這般急不可耐的,便只有一人了。

果然,橋對面,是國師大人。菁華也寬心了,世子爺尋了一晚上他家阿嬈,總算如意了,省得沒找著人回去發脾氣摔杯子。

「楚世子拒婚時說他已有婚配,」趙晗臉色沉了沉,指著橋對面,「就是她?」

菁華收了劍,依舊面無表情:「與公主無關。」

他說完,直接把鳳儀晾在橋上,懶得理會這半路黏上來的無知人類。

趙晗站在原地,死死盯著那白衣清雅的女子,還有她從未見過那般神色的楚彧,溫柔討好,如履薄冰一般。

「阿嬈,真巧。」

菁華不戳穿,他家世子爺已經出來找國師大人兩個時辰了。

「嗯,是很巧。」

紫湘覺著,她家主子心情似乎又陰轉晴了。

楚彧挪過去一點,靠著蕭景姒,又不敢太近,問她:「你現在回宮嗎?」

她想了想,搖頭:「尚早。」

楚彧聽了很歡喜,一雙墨染似的眸子亮晶晶的:「我也不回府,阿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放燈?」

這一臉期待,真的好明顯,配上這一副美得天理難容的容貌,怎叫人舍得拂逆。

蕭景姒點頭:「好。」

得了她的同意,楚彧嘴角掩也掩不住笑意,他解下自己的披風,隔著兩步距離,傾身給她披上,不敢太過親昵碰觸,是以動作笨拙,甚至有些顫抖,他連呼吸都忘了,憋紅了臉給她系上帶子:「深秋風寒,阿嬈是女子,不能受涼。」

蕭景姒怔了一下,然後朝楚彧走了一步,她的臉,近在眼前。

楚彧手更抖了,睫毛顫啊顫個不停,又是緊張又是雀躍,額頭都沁出來了薄汗,好一番折騰才算系好。

然後,楚彧便跟在蕭景姒後面,她去哪他就去哪,她看什么他都看她!

「姑娘,買盞花燈吧。」

買花燈的攤販是個花甲之年的老頭,生得胖胖的,模樣十分討喜,見這男的俊女的俏,覺著賞心悅目得緊,笑嘻嘻地說:「今兒個祈福節,姑娘買盞花燈送給你身邊的公子,也好討個恩愛兩不疑的好兆頭。」

恩愛兩不疑……

楚彧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悄悄打量他家阿嬈,拉了拉她的衣角:「阿嬈。」

蕭景姒有些懵:「嗯?」

他小聲地央求:「你給我買一盞好不好?」

菁華看了看那花燈,覺得自家世子爺有點好騙。

她說好。

紫湘覺得,似乎常山世子說什么,主子都會依,跟慣著杏花的時候簡直如出一轍。

楚彧興致勃勃,十分愉悅:「那我也給你買。」他拉著蕭景姒的袖子,走到花燈鋪前,「你有沒有想要的燈?」

匠人手巧,琳琅滿目的各色花燈都做得十分傳神,點上燭火,溫溫柔柔的光暈,將情人的眼都映得迷離好看。

她看了一圈,指了指最里面那盞紫色的花燈:「那只狐狸畫得十分傳神。」

胖老頭攤販笑眯眯地附和:「姑娘眼光真好,你挑的那盞狐狸花燈,是我們店里最好的畫師繪上去的,他一日只畫五盞,只剩這盞紫色狐狸了。」

好是好,不過,有人不予苟同。

「阿嬈,狐狸不好。」楚彧十分認真,「狐狸不專一。」在北贏,狐狸最是放浪,不是什么好妖!

蕭景姒:「……」

攤販胖老頭:「……」

挑花燈,又不是挑相公!

蕭景姒點頭,便又換了一盞繪了鳳凰的花燈:「唯梧桐不棲,鳳凰很專一。」

攤販正欲誇上一誇——

「鳳凰也不好。」楚彧一臉嫌棄的表情,「百年便要涅槃一次,太蠢。」在北贏,鳳凰族群不會涅槃,連人形都修不成,也不是什么好妖!

攤販老人家:「……」挑個花燈而已!誰蠢?誰蠢!

蕭景姒不知其意,卻又依言挑了個聰明的:「狗狗呢?」

「也不好,」楚彧直言指出,「狗太丑。」北贏人盡皆知,狗比貓丑多了!嗯,不是好妖!

「這個呢?」蕭景姒又換了一盞。

那花燈的燈面繪著一只白絨絨的兔子,甚是可愛討喜。

楚彧脫口而出:「不好,兔子的毛不好看。」說著,給了菁華一個冷眼。

折耳兔子菁華君:「……」誰毛丑了!誰丑誰蠢!

蕭景姒不說話了。

攤販無語凝噎了很久,有點惱了:「我這攤上賣的都是動物花燈,公子要是瞧不上,嫌毛不好看,那公子去隔壁攤買花草山水的吧,他家的沒毛!」好生氣喲,這長得俊俏的公子爺,太無理取鬧了!

蕭景姒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不喜,楚彧便慌了,垂下眸子認錯:「是我不好,我不說了,阿嬈挑你喜歡的便是。」

她躊躇了。

楚彧欲言又止了一番,還是忍不住將那最中間的一盞花燈提出來:「阿嬈,這畫著貓兒的祈福花燈如何?」他鄭重其事,「它是它們當中最好看的。」

攤主老人家:「……」只讓買貓就早說嘛!

菁華:「……」妖王大人太別扭,太執拗!

蕭景姒盯著那貓兒的花燈看,若論畫工與著色,著實一般。

「阿嬈,你不喜歡貓嗎?」楚彧不開心,「可是你要了杏花。」

只有菁華心里跟明鏡似的,世子爺這又是患得患失了

蕭景姒不明所以,下意識搖頭:「我沒有不喜歡。」她依他,「便要這個,我很喜歡。」

楚彧這才愉悅地勾起嘴角,指著那貓兒花燈,轉頭對攤販說:「這種最好看的燈,我們要一對。」還特別著重補充,「要一公一母。」

攤販老人家囧了,這動物花燈哪里分什么公母啊。

對此,菁華不忍直視,連紫湘那張冰山臉都綳不住笑了,鬧這么一出,世子爺居然是在給一只貓兒花燈邀寵!

買了花燈,貓兒的,一公一母,與阿嬈一人一只,楚彧甚是心滿意足,開心得想飛到月亮上去搖尾巴!

月兒圓圓,籠著淡淡杏黃,暖了風花,月華落在明湖里,映出男子精致的輪廓,與女子溫柔的眉眼。

楚彧便站在蕭景姒身側,與她寸步不離,地上影子纏綿地交疊,他碎碎念,在她耳邊說個不停。

「阿嬈,我給你提。」

「阿嬈,你走慢些,別摔著。」

「阿嬈,你餓不餓?」

「你冷嗎?」

「你累不累?」

「阿嬈,要不要吃那個?」

他圍著她,絮絮叨叨地噓寒問暖,沒了平日里的壞脾氣與乖張,也不似一貫不食煙火,變作了世間最世俗的情人模樣,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女子。

蕭景姒一一應他,溫柔淺笑。

菁華與紫湘隔著幾米距離,不擾那前面的二人,不禁喟嘆沉思,得多小心翼翼,這般怕磕著碰著他的阿嬈。

誒,情愛風月這玩意啊,便是再神壇上的人也能跌入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