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來,杏花吃魚(1 / 2)

不知深情,卻已情深啊。紫湘暗嘆。

外頭天冷,衣裳沾了雪,濕氣很重,進了殿,紫湘為蕭景姒脫下披風,又取來干凈的衣物。

「主子,熱水已經備好了,您先沐浴,別讓寒氣入了體。」

蕭景姒放下杏花,告誡它:「不准進去,你受了傷,傷口不可沾水。」

杏花很是不開心:「喵~」

次日辰時,早朝之上,帝君下了兩道聖旨,其一,重整御林軍,季禹收權左右翼軍。

其二,文國公之女蕭寧玉,品行有失,穢亂宮闈,念國師大人功績,免其罪責,貶為庶民,於月隱寺帶發修行,為國祈福。

太子勒令不得參政,帝令肅清御林軍一事還是從他人口中得知,當下便去了鳳棲宮。

聽完蘇皇後一番說辭,鳳傅禮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打碎了茶杯,咣的一聲,叫蘇皇後嚇白了臉。

鳳傅禮疾言厲色:「不打自招,母後,你做的好事!」

蘇皇後不甘:「都怪那蕭景姒,若非她將周副統衛收押大牢,又令大理寺卿那個老狐狸放了假消息,本宮又怎會去殺人滅口,累得國舅府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完皇後一番推辭,鳳傅禮臉色越發陰沉:「母後也罷,蘇家也好,豈是第一次在蕭景姒手下吃虧,你明知她心機極深,怎還與她為惡,兒臣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她,東宮如今已經四面楚歌,你就不要再自損三千。」

蘇皇後不言,對鳳傅禮這個兒子多有畏懼。

「日後,母後見了蕭景姒便繞道而行。」鳳傅禮冷言告誡。

蘇皇後聞言,甚是憤憤不平:「你是東宮儲君,本宮是一國之母,何須讓她,她算什么東西,竟要本宮對她俯首帖耳敬而遠之。」

「她算什么東西?」鳳傅禮冷冷哂笑,「母後,你以為是誰令東宮與蘇家大勢不再?是誰讓母後你一國之母在這後宮舉步維艱?」

蘇皇後臉色驟然血色全無。

「母後莫要再逞一時之快,壞了兒臣大計。」

留下一言,鳳傅禮拂袖而去,徒留蘇皇後咬牙切齒。

辰時三刻,文國公蕭奉堯下了朝,受了一眾官員明里暗里的嘲諷之後,大步去了華陽宮接人,一同前往的還有宣旨的方公公。

蕭寧玉一聽要貶為庶民遣去寺院,崩潰大哭。

「我不去!」

「我才剛及笄,女子最好的年紀,如何能斷送在那月隱寺里。」

蕭寧玉癱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多時不曾進食,臉色憔悴,哪還有半點平日里的金裝玉裹嬌俏動人。

她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爹爹,你救救女兒,女兒不要出家,你去同皇上說說,女兒是冤枉的,女兒沒有穢亂宮廷。」她抱住蕭奉堯的腿,哭著苦苦哀求,「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爹爹,你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饒了我這一次好不好?」

蕭奉堯拂開蕭寧玉的手:「胡鬧,君無戲言,你當皇上的聖旨是鬧著玩的嗎?」

蕭寧玉身子僵了一下,木訥地抬起頭,泣不成聲,字字哽咽:「爹爹,難道你就忍心讓女兒青燈古佛老死在寺里嗎?明碩沒了,娘親也瘋了,爹爹你怎忍心如此對我。」

蕭奉堯撇開頭,雙眼酸澀:「不忍心又怎么樣?你做出這等荒唐事來,為父還能有什么辦法,再替你求情,只怕聖上還會遷怒於整個國公府。」

呵,這便是父女親緣,終究比不上他的仕途,比不上文國公府的榮華富貴。蕭寧玉坐在地上,哭哭笑笑,瘋瘋癲癲。

華陽宮側殿外,突然宮人通傳:「國師大人到。」

原本心如死灰的蕭寧玉驟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停下了啼哭:「爹爹,你幫我求求景姒妹妹,她一定有辦法的,她不是國師嗎,皇上最聽她的了,你幫我求求她。」

蕭奉堯見蕭寧玉淚流滿面的模樣,便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景姒。」

蕭景姒微微提起素白的裙擺,緩緩入殿來:「我是來傳旨的。」

蕭奉堯父女皆抬頭看她。

她說:「聖上口諭,即刻遣送蕭氏寧玉離宮入寺,不得再拖延逗留。」字字錚錚,如裂帛斷玉,擲地有聲。

一語落,蕭寧玉癱坐在地,面如死灰。原來,蕭景姒是來趕人的,一刻都容不得她垂死掙扎。

蕭奉堯重重嘆息,語重心長的口吻:「景姒,她終歸是你姐姐,你便幫她一次,就算是當父親的求你。」終歸是親生的女兒,文國公府不宜出面,若是身為國師的景姒能——

蕭景姒冷冷清清的音色:「父親許是不知,六姐姐被遣送月隱寺的聖旨,便是我向聖上求的。」

蕭奉堯大驚失色。

蕭寧玉驟然抬頭,渾濁淚濕的眼,漸進清明,然後,怒火燎原:「是你?是你害我!」

她不過是文國公府的庶女,又沒了母親的依仗,父親因江姨娘落胎一事,對她多有遷怒,更甚至,近來江姨娘道她已到了婚齡,為她尋了一門親事,是太傅府的庶長子,那人終日流連花叢,著實是個紈絝公子,無才無貌一無是處,她怎甘心嫁於這樣的浪盪子。

是以,見宣王醉酒,獨宿於偏殿,便臨時起了意,天家王爺又生得豐神俊朗,若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名聲狼藉又如何?

她孤注一擲,獨身去了東廂偏殿,衣衫盡褪,一步一步,笑著走近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男子。

忽然,風吹滅了燭火,待驚動了的宮人推門而入時,廂房中哪里還有宣王殿下的身影。

本想借此入主宣王府,卻適得其反,徒惹了污名。

蕭寧玉抬起眸,滿眼猩紅的血絲,她咆哮,嘶喊:「都是你從中作梗!蕭景姒,你為什么要害我落得現在這般田地?」

她卻仍是安安靜靜地睥睨,搖頭:「不,是你自己,」微微俯身,不偏不倚地對上蕭寧玉怒火熊熊的眼,她似乎很是好耐心,慢慢解釋,「東廂偏殿是你自己去的,衣衫也是你親手褪的,便是撞破你好事的宮人都是你喊來的,這般荒唐愚蠢的行經,都是你自編自演,這大抵便叫做,」她想了想,道,「自作孽。」

而她,不過拯救了一個無辜之人。

蕭寧玉如墜寒潭,一股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渾身都是僵硬的,原來,蕭景姒不是援手,是幕後發推手。

蕭寧玉放聲大哭:「父親,你聽見了沒,你聽見了沒,是她害我,是她!」

蕭奉堯久久怔愣。

「父親,你幫幫女兒,我不要出家,我不去月隱寺。」她跪在地上,用力地磕頭,額頭瞬間紅腫了一大片,卻不知痛一般,「女兒是冤枉的,那日在東廂偏殿什么都沒有發生,我沒有穢亂宮廷,我是清白的,我願意驗身以證清白。」

她挽起袖子,手腕上,果然一點朱紅。

蕭奉堯見此,便有所動搖。

蕭景姒抓住她的手,似漫不經心,打量著蕭寧玉手上的守宮砂:「你便當真以為皇家會在乎你一個朝臣之女手上的一顆朱砂?清不清白又如何?太後說你穢亂宮廷,皇上說你不知廉恥,你以為,他們會知錯就改?還是將錯就錯?」蕭景姒抬眼看她,「你可以不要你的顏面,皇上和太後可還要顧著皇家的顏面,六姐姐,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字字珠璣,剖開了所有丑陋,將蕭寧玉最後一絲希望擊破,她怔怔僵坐了許久,突然發笑:「既然我罪不可赦,那誰也別想好過!是你們對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沈太後與方公公便在殿外,蕭寧玉突然放聲大喊,「昨日東廂偏殿里在我房中的人是——」

「姐姐。」

悠悠嗓音打斷了蕭寧玉的叫喊,她身體募地一震。

蕭景姒傾身,在蕭寧玉耳邊輕聲說:「念在姐妹之誼我並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淑妃娘娘對你可不會手下留情,你咬牙一人擔了罪名便罷,淑妃娘娘興許念著你識大體,也會照拂照拂你在寺里的日子,如若不然,你將宣王殿下拉下了水,污了名聲,你覺得淑妃娘娘還會放過你嗎?」

蕭寧玉渾身都在發抖,咬破了唇角,卻張嘴無聲。

蕭景姒起身,拂了拂裙:「姐姐,莫要再自尋死路。」

她瞪眼,睚眥欲裂:「你!」

蕭景姒微微抬眼,令道:「帶下去,立刻遣送月隱寺。」

殿外,禁衛軍聽令,將蕭寧玉拖出去,她完全傻了,待出了殿才回神,大哭呼救:「爹爹,爹爹救我!」

「爹爹——」

聲音,越發遠了。

蕭奉堯無力地癱坐在椅上:「她是你姐姐,你為何要如此狠心!」

他敢篤定,若是蕭景姒想救,一定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她有這般能耐,卻沒有半點惻隱之心,當日蕭明碩是如此,今日蕭寧玉也是。

蕭景姒大方認了:「我是狠心,所以,國公爺,避著我些。」

蕭奉堯驟然一驚,瞳孔緊縮:「你——」

蕭景姒轉身,走出了華陽宮的東廂偏殿,屋外,寒風刺骨,凜凜呼嘯。

上一世,蕭寧玉如願成了宣王側妃,而她不過是已入冷宮的廢後,刻薄刁難,百般陷害,蕭寧玉次次都不遺余力,又何曾對她手軟過,哪怕一次。

蕭奉堯呢?他哪里還記得,他還有一個女兒,成日在冷宮中,在明槍暗箭里,苟延殘喘。

華陽宮賞雪宴,便以蕭寧玉被貶入寺落了幕,雖說聖上和太後將此事壓了下來,但宮中這等是非之地,哪里藏得住秘密,不肖半天,文國公之女穢亂宮廷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閑來無事的宮娥們私下都在揣測,這蕭寧玉的奸夫到底是哪個?能宿在華陽宮的,一准是哪個宮的主子,奈何華陽宮里賞雪宴那日在殿中伺候的宮女都被發落出了宮,此事,便成了無頭懸案。

晌午已過,雪後,出了一抹太陽,多日不見雪停的天,倒是放晴了,積雪消融,著實冷得有些刺骨。

鳳容璃是被凍醒的,睜開眼,一片漆黑,他當是晚上呢,便吩咐了句:「小德子,本王快要冷死了,還不快給本王加床被子。」

尊貴的宣王殿下剛吩咐完,然而耳邊一道靡靡怪音。

「加……床……被……子……」

回聲,久久不散。

鳳容璃頓時清醒了,揉了揉眼睛,還是伸手不見五指,他警覺地先起來,摸索了一些四周,觸手可及的都是冷冰冰的石壁,沿石壁摸了一圈,他恍然大悟,這里——是井底。

鳳容璃腿一軟,張嘴就大喊:「來人!」

「來……人……人……」

除了回聲,鬼都沒有一個。

完了,他堂堂王爺就要被困在這井底被冷死餓死了?鳳容璃想想都憋屈,撐著無力地身子,抬頭對著井口喊:「快來人!護駕!護駕!」

皇家的人,老毛病,都愛喊護駕。

也不知道這里是何處,毫無回應,鳳容璃急紅了眼,找了塊石頭用力敲擊井壁,繼續扯破了嗓門喊:「護駕!張侍衛,護駕!」

「護駕駕駕駕駕……」

還是只有回聲,怎叫一個盪氣回腸。

喊了大半天,嗓子都啞了,鳳容璃扔了石頭,往地上一躺,咒罵道:「奶奶的,這是什么鬼地方!」

然後,他聲嘶力竭地喊:「快來人!本王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