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冷面冰山小侍衛嗎?」
酒氣,撲面而來。
開席不過一刻鍾,這是喝了多少酒!
古昔:「……」皺眉,不想搭理,古昔板著臉問,「宣王殿下有何事?」
他踉踉蹌蹌東倒西歪了一會兒,扶著牆站穩,嘿嘿一笑:「無事。」
古昔無言以對。
某醉鬼很興奮的樣子,傻笑著補充了一句:「我就是來偷偷瞄你。」
「……」古昔揉揉隱隱作痛的頭,酒氣很重,他後退了一步,盡量沉著,「王爺你喝醉了。」
前一刻還笑得跟白痴一樣的小俊臉一黑:「本王沒醉!」又咧嘴一笑,繼續像個傻子,「本王才喝了幾杯而已,怎么可能醉,本王清醒著呢!」
古昔沉默,並不覺得與醉鬼有話可言。
廊道里沒有落座的地,鳳容璃這個醉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開始絮絮叨叨地酒後胡言了,皺著臉,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劉璟那個老狐狸,居然灌我酒,以為我不知道啊,他就是想灌醉我,然後讓他女兒趁機對我霸王硬上弓,我酒量好著,才不上當呢。」
劉璟是武狀元出身,酒量在涼都都是聞名的。
難怪這廝醉得跟傻子一樣。
他坐在地上,拍了拍緋紅緋紅的小臉,嚷了幾句沒醉,抬頭,笑露八顆牙齒,酒氣氤氳的眼亮晶晶的,他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我會為你守身如玉的。」
守身如玉?
「……」古昔無語凝噎了很久,他無話可說,還是那句,「你醉了。」
鳳容璃嘴硬,紅著臉嚷嚷:「沒有,就沒有!」左搖右晃地爬起來,晃了兩下,抬手准確地捧住古昔兩邊臉側,湊過去,酒氣沖天,他眯著眼笑,「你看,我還認得你,怎么可能醉。」
古昔嫌棄地擰擰眉頭,放下溫伯侯囑托的那盞酒,伸手把某個醉鬼的手扒開,然後退後五步,敬而遠之。
鳳容璃好像很受傷的樣子,肩膀一抖一抖:「小侍衛,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是不是同小李子說的,你是欲拒還迎,想吃緊我?」
「……」無言以對,古昔選擇不回答,有種風中凌亂之感。
見他不回答,鳳容璃更受傷了,盯著古昔的一雙鳳眼,瀲灧春色黯然失色了:「你贏了,我認輸。」
這酒後醉話,越說越哀怨了,越說越悲涼,眼眶越來越紅,醉了,又似乎清醒,因為那樣認真的目光,他說:「小侍衛,我認輸了好不好?你就說一句,說你不願我娶別的女子,只要你說了,我就不娶她,就算母妃絕食我都不娶了,我跟你私奔去,你老家不是倉平嗎?我跟你去倉平,不管我母妃了。」
古昔凝眸,看向鳳容璃,還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審視他,這個皇家的天之驕子,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一根筋。
他繼續沉默不語,有些荒唐,又一籌莫展,無措而頭疼。
不知是酒氣上臉還是如何,鳳容璃挺立的鼻尖都紅了,吸了吸,眼眸水汽朦朧。
他碎碎念似的:「我會給你洗衣做飯的,我還可以給你端茶倒水,會比你以後的妻子還賢惠,除了生兒育女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
他還說,自言自語般:「不是我沒有尊嚴,我是王爺,我是天之驕子,我怎么可能沒有自尊,我也有我的氣度與傲骨,我之所以這么低微……」似乎如鯁在喉,他停頓了很久很久,「我這么低微,是因為你太驕傲,你太冷漠,所以,只能我低頭了,你——」
古昔喝止:「夠了。」古井無波的眸,有些亂了。
鳳容璃咬著牙關,唇角抿得發白,死死盯著他,久久卻沒有再說一句。
「王爺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古昔低頭說了這一句,去拉鳳容璃。
他猛地彈開,大吼:「你別碰我!」
古昔咬咬牙,一聲不吭地扯住他的衣服就拖走。
這次他不躲了,反而一把撲上去,抓住古昔的肩膀,撅起嘴就往他臉上撞去。
「嗯。」
這一聲是古昔叫的,抬手摸摸嘴角,果然被撞破了。
這醉鬼還有理了:「我讓你別碰我的。」他洋洋得意地磕了磕牙,眼角都要飛起來了,「哼,本王想親你很久了。」
「……」
不可理喻!冥頑不靈!
古昔擦了唇上的血,抬手對著鳳容璃的頸後根就是一個手刀。鳳容璃身子一軟,倒地,被劈暈了。
古昔一只手把人揪起來,拖走。
地上,瓷白的酒盞被放在一邊,無人問津。
片刻後,廊道里,人影緩緩走來,腳步頓了頓,將地上的酒盞拾起來,轉身,長亭外,女子站在月下,朦朧月華下,英氣的眉眼笑意淺淺。
女子說:「你怎一人躲在這喝酒?」
「一起?」
是男子的聲音,溫柔淳厚。
女子笑:「好呀。」
月下獨酌,對影成雙,欽南王府的常青藤爬上了屋檐,折射了滿地斑駁。
且說前廳,欽南王府喜宴,滿園賓客,來的皆是涼都西陵的權貴人家,兩國朝臣難得如此毫無隔閡,酒興大發。
這常山世子的大婚宴,便生生辦出了國宴的排場。
鳳朝九應酬完官員回來時,便看見沈銀桑手里抱了個孩子,一兩歲的樣子,奶里奶氣的,沈銀桑正在逗孩子,那小團子咯咯直笑,甚是其樂融融。
鳳朝九莫名其妙就不爽了,走過去,指了指那莫名其妙蹦出來的奶娃娃:「這孩子是誰的?」
沈銀桑沒回答,對著一盤紅燒魚埋頭苦吃的夏喬喬抬頭,面無表情地說:「我的。」
這孩子鳳朝九認得,蕭景姒不知從哪里拐來的高手,看著也就七八歲,竟還帶著個孩子,他怎么看都覺得這夏喬喬不是普通人。
「姨姨~」
沈銀桑懷里的小孩奶聲奶氣的,坐在她腿上,一手拿著一根筷子,敲著碗叮當作響,油油的小嘴直嚷嚷說:「姨姨,吃吃。」然後,丟了筷子,用滿手是油的小手去扯沈銀桑的袖子。
鳳朝九有點想打人了。
可沈銀桑脾氣很好,不僅不生氣,還一臉寵溺地看著孩子,溫柔似水地問:「魚干要吃哪個?」
楚魚干歡快地說:「魚魚。」
魚干?
一聽就是那缺根筋的夏喬喬取的,鳳朝九更嫌棄了。
夏喬喬把紅燒魚往自己那邊挪了挪,說:「小孩不能吃魚,有刺。」
沈銀桑笑笑:「無事,我給他挑出來。」
然後夏喬喬盯著沈銀桑夾走了盤子里一塊最大的魚肉,那是魚肚子上的肉,他最喜歡的一塊。
夏喬喬有點心情郁悶了。
沈銀桑專心地給魚干挑魚刺,然後很小心地再三確認不會有刺之後才喂到魚干嘴里。
鳳朝九:「……」
他郁悶得要死,他家愛妃都沒給他挑過魚刺!
那小兔崽子還得寸進尺,用油膩膩的手去抓沈銀桑的手,軟綿綿地說:「魚干還要,還要魚魚!」
撒嬌賣乖裝可愛!
鳳朝九不屑一顧。
沈銀桑卻很吃那一套,看見魚干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都軟化了,輕聲輕語地哄著:「魚干乖,先喝點湯。」
「嗯嗯~」楚魚干是個聽話的乖寶寶,自己拿著小勺子舀湯舀得歡快,那勺子拿反了,湯汁全灑沈銀桑裙子上了。
她還是溫柔又慈愛,摸摸魚干的小腦袋,笑著誇:「真乖。」然後用自己的勺子,小口小口喂魚干喝湯。
魚干笑得口水直流。
鳳朝九看不下去,他家愛妃的裙子都被這小兔崽子弄得一片狼藉了,他對沈銀桑說:「我來抱,你先吃飯。」
不等沈銀桑說什么,她懷里的小娃娃抬起圓乎乎胖嘟嘟的小臉,骨溜溜的眼睛盯著鳳朝九:「不要!」扭頭就扎進沈銀桑懷里,「魚干要姨姨抱。」
撒嬌賣乖裝可愛!
「……」鳳朝九氣得火冒三丈,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小兔崽子!
沈銀桑果不其然地寵孩子:「好,姨姨抱。」用綉帕給他擦了擦手,又輕輕擦了擦嘴,「魚干還要吃什么?」
小團子歡歡喜喜地在沈銀桑懷里扭來扭去。
鳳朝九臉色不太好看,夾了塊肉放在沈銀桑的盤子里:「你先吃些東西墊墊。」光顧著照顧這小兔崽子,她都沒吃上幾口,鳳朝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正當沈銀桑動筷子的時候,楚魚干用手去抓沈銀桑盤子里那塊肉,糯米糍一樣的小童音撒嬌說:「肉肉,要吃肉肉。」
然後,沈銀桑把鳳朝九夾的那塊肉分成了三小塊,全部喂給魚干吃了。
鳳朝九:「……」
他從來沒覺得,小孩子這么煩人。
鳳朝九筷子一撂,說:「銀桑,給我斟酒。」語氣帶了幾分強勢了。
沈銀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執起酒盞,正要給鳳朝九斟酒,一雙小手扒住沈銀桑的手腕,「姨姨~」
「姨姨,魚干要尿尿。」
沈銀桑一刻都沒猶豫,放下酒盞,抱著魚干就離席了。
鳳朝九:「……」心頭像堵了一塊石頭,郁結得不得了,狠狠盯著被沈銀桑抱在手里的那個小娃娃。
好一會兒過去了,沈銀桑還沒回來,鳳朝九正在忍著,再不回來就去逮人。
夏喬喬冷不丁突然說了一句:「魚干以後要去怡親王府給你當兒子。」
鳳朝九實打實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夏喬喬難得沒有悶不吭聲,一臉認真地說:「魚干是孤兒,以後要養在怡親王府。」
鳳朝九立馬情緒大變:「本王不同意。」
抱著孩子回來的沈銀桑正巧聽到了,看都沒看鳳朝九,激動得兩眼清亮,問夏喬喬:「真的嗎?」
「蕭景姒說給你養。」
是蕭景姒的打算,那便不會有錯了。
沈銀桑看魚干的目光更溫柔如水了:「魚干,還要吃魚嗎?姨姨給你挑。」
魚干笑得見牙不見眼:「要!」
然後沈銀桑把整盤紅燒魚都端到自己面前,專心致志地給魚干挑魚刺,小家伙吃得很歡快,砸吧砸吧嘴,油膩膩的一口親在沈銀桑臉上,惹得沈銀桑淺笑嫣然。
鳳朝九表情便嚴肅了:「銀桑,我不同意。」
沈銀桑挑刺的動作一頓,抬眼看鳳朝九,眼一紅。
他強硬不過三秒,降了:「好,隨你高興。」
「……」
同桌的官友們,就笑笑,不說話,原來怡親王懼內啊!
再說隔壁桌,同桌的官員們都敬酒應酬去了,一男一女兩人端坐著,中年年紀上下,樣貌十分出色,也不動筷子,新奇地四處張望。
在北贏,妖王為尊,妖尊次之,之後便是各族群的妖主,這二人,正是北贏兔族的妖主沂水,以及他的夫人明玟。
正是菁華兄弟二人的雙親,二老第一次出北贏,看什么都稀奇,當然,除了這一桌子菜,他們不吃熟食,正四處打量時,一張眉開眼笑的小臉走進視線里。
那小姑娘生得嬌俏,看著很討喜,規規矩矩地躬身問好:「伯父伯母好。」
二老盯著人姑娘看了好久,又看了看站在人姑娘後面的菁華,老半天不知道說什么。
菁華上前介紹:「她是竹安公主,我信中和你們說過。」
然後是很久的沉默。
鳳觀瀾規規矩矩地立正站好,任由二老的檢視,動都不敢動一下。
真的過了很久,菁華娘似乎回神了,眼神一下子就火辣辣了:「你就是觀瀾啊,來來來,快坐到伯母跟前來,讓伯母好生看看。」
跨越種族,本以為會有一出棒打鴛鴦的戲碼,不想這畫風如此讓人猝不及防。
鳳觀瀾:「……」
菁華:「……」
沂水妖主老人家有點小尷尬,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袖子,清清嗓子:「咳咳咳,別嚇壞了人家。」
菁華母親這才收斂了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說:「我這不是高興嘛,菁華都六十八了都沒開葷,身邊終於有雌性了,我們折耳兔族很快就有後了,我能不高興嗎?」
鳳觀瀾:「……」驚呆了!未來的婆婆大人竟如此快人快語,豪氣雲干啊!
「母親!」
難得看到菁華暴跳如雷的樣子。
菁華爹又清清嗓子:「咳咳,」頗為慚愧地對鳳觀瀾說,「多擔待,多擔待。」
綜上,菁華娘是為了菁華的婚事操碎了心,菁華爹又為了菁華娘操碎了心,如此看來,這棒打鴛鴦的戲碼是不用擔心了。
鳳觀瀾淺淺一笑,拿出了她身為皇家公主的氣度禮儀來,笑露四顆牙齒,哪里有半點平日的刁蠻任性不拘小節的隨意樣子,十分之溫柔婉約地說:「伯父您客氣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不用跟觀瀾見外的。」
菁華:「……」這矯揉造作的,好不習慣。
可二老是越看越喜歡啊,拉著鳳觀瀾問東問西,鳳觀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生辰八字都交代了。
最後,菁華娘大力推售一把:「雖然菁華六十八一把年紀了,可他在北贏還是小年輕呢,觀瀾你可別嫌他老。」
小年輕菁華嘴角一抽:「……」
鳳觀瀾連連應道:「不嫌不嫌,菁華六十一枝花,老當益壯!」
二老:「……」兒媳婦語出驚人啊。
菁華:「……」果然,裝不過三。
鳳觀瀾撓撓頭,有些懊惱,公主氣度啊!
總而言之,這丑媳婦見公婆,還是非常其樂融融的,鳳觀瀾覺得,好事將近了。
席間,菁華爹隨口問了句:「菁雲那小子去哪了?」
菁華娘說:「是不是又禍害小姑娘去了?」
操心完小兒子,還要操心大兒子,原來北贏妖族獸類與人類一樣,家家都是那本不好念的經。
至於菁雲是不是禍害小姑娘去了?
當然不是,他分明是行俠仗義去了!
聽說是這樣的,常山世子大婚的那天晚上,前來喝喜酒的賓客中,有個一品官員家的公子哥看上欽南王府里招待客人的一個紫衣小侍女,多喝了幾杯,就惡向膽邊生了,意圖輕薄那侍女,正巧被菁雲撞上了,菁雲可是北贏第一正派花花公子,這等欺男霸女之事怎能坐視不理,便前去解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一兩招就將那登徒子輕薄紫衣侍女的手給卸了,在角落里哭天喊地。
英雄救美,一樁美談,接下來是不是該以身相許了。
紫湘嫌棄地瞥了一眼,冷面冰山毫無松動:「多管閑事。」
菁雲:「……」不解風情!
美人還是冷冰冰的:「把他的骨頭接回去,省得給我家主子添麻煩。」
咬咬牙,菁雲還是聽話地走過去,一把捏住那登徒子的手腕,用力一撞——
「啊!」
那公子哥兩眼一番就暈過去了。
紫湘走過去,對著地上暈厥的男子,抬腿朝著他的褲襠就是一腳。
「啊——」
那公子哥又痛醒了,然後撕心裂肺地喊,慘絕人寰啊。
菁雲:「!」他覺得,有點蛋疼……
戌時時分,月色正好,欽南王府庭院里,正是熱鬧非凡,世子院里,卻格外安靜,紅色的大燈籠高掛,屋里,一對紅燭對影輕搖,杏黃的暖光照著紙窗上的貼畫,剪影綽綽。
蕭景姒穿了一身大紅的寢衣,從屏風後出來,剛沐浴完,眸中水汽未散,墨發披散,一對蝴蝶鎖骨半露半掩,被熱水灼出的緋色隱隱約約。
出水芙蓉,美不勝收。
楚彧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了許久,對蕭景姒招招手:「阿嬈,過來。」
她笑著上了榻。
楚彧抬手便落了大紅的錦帳,輕紗輕籠,只有淡淡燭火透進來,柔和昏黃的暖光打在她肩上,紅色妖艷,美得他移不開眼。
他亦是一樣顏色的寢衣,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偏瘦,很白皙,隨意半敞的衣襟,有種不加刻意的慵懶與性感。
他將她拉到懷里,扶著她的腰便滾進了里側,然後——
又滾回來,反復來回打了三個滾,才輕輕放下她,讓她躺在身下,長發披散,與她的發纏繞相連在一起。
楚彧俯身,用額頭碰了碰蕭景姒的額頭,蹭了好一番,說:「阿嬈,我好高興,你終於成為我的妻子了。」
她伸手,勾住楚彧的脖子,寬袖滑下,露出白嫩光滑的手臂。
楚彧湊過去,啄了啄她的手臂,輕聲細語地在她耳邊哄:「阿嬈乖,叫一聲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