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杏花阿嬈大婚(1 / 2)

「完了,天雷地火,闖禍了。」

到底,那盅合歡酒,送去了何處,被誰喝了。

且看七月九日。

常山世子迎娶國師大人為西陵太子妃,那陣仗,史無前例,紅綢裹覆了整個涼都,大婚宴的流水席從城西河畔擺到了城東的堯化門,鋪了滿地紅妝,金絲綉線勾勒出的喜字,隨處可見,欽南王爺說了,大婚之後,那滿地紅綢的金絲線,可以拔走,隨便拔!

滿城盡是金絲綉,欽南王府當真是豪,那是相當的壕啊!

迎親的隊伍一望不到頭,各個皆身穿盔甲,一身戎裝好生威武,唯獨手腕上系了一條紅色錦帶。聽說,這一千迎親人馬,是嶸靖楚家軍最精銳的騎兵,各個都是封了將帥的。

再次感嘆一聲,壕啊!相當壕!

鞭炮聲聲,滿城喧囂,街上萬人空巷,圍觀的人從安遠將軍府一直排到了五百米開外,盛世大婚,也莫過如此。

大抵是國師大人同文國公老爺父女情淺,國師大人是在安遠將軍府出閣,昌北侯府的夫人一大早便被請去了將軍府,為國師大人梳妝。

添妝的未嫁女子是竹安、頤華兩位公主。

將軍府里張燈結彩,處處可見紅色的剪紙,如此喜慶,便是秦臻建府以來從未有過的。

秦臻走進屋里,昌北侯夫人正在給蕭景姒梳頭,嘴里念念有詞,唱著吉祥如意的祝詞。

他佇立了許久,才走過去,道:「我來吧。」

昌北侯的夫人雲氏驚訝,猶豫:「將軍,這,這不合禮儀。」

這為出閣女子梳頭,得是婦人才可以啊。

蕭景姒坐在銅鏡前,對雲氏笑了笑:「無礙。」

昌北侯夫人雲氏知這兩人是打小的情誼,感情極好,便也不再拘泥了,將木梳遞給了秦臻。

他問:「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雲氏笑笑說:「莫要停頓,梳到尾便可。」

秦臻頷首,握著木梳站到蕭景姒身後,緩緩抬起手,給她梳發,一梳到尾,很緩很緩,很輕很輕。

耳邊,雲氏輕輕念著祝詞,聲聲入耳。

秦臻突然輕喊:「景姒。」

「嗯。」

他喊了她,似乎又不知道說什么,沉默許久。

秦臻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袍,衣領、袖口、胸前都用紅線綉了紋路,有些深沉,又有些喜慶。

蕭景姒覺得有些老氣,大抵是因為今天秦臻是以她的長輩出席,是以才挑了一件如此老氣橫秋的衣袍。

他說:「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學劍時的樣子,那時候你還沒手里的劍高。」秦臻緩緩梳下,又抬手,再梳,「一晃,你便要出嫁了。」

果然今天是長輩,他竟也能說出如此感懷的話來。

蕭景姒笑:「我也記得,劍太長太重,我抬不起來,你就給我做了一把小木劍,很輕,可是外公說上陣殺敵可不能用木劍,便不讓我用。」

那些遠到不知多久的記憶,現在想起來,竟也恍若昨日。

那時候,她還小,天真無邪,她是衛平侯府唯一的孫輩,外祖對她很嚴厲,大概想要將她栽培成文武兼備的全才,便不准她出去野,她整個兒時的記憶,幾乎全部都有秦臻,還有後來住進衛平侯府的寶德。

耳邊,雲氏在輕輕念著: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說起兒時,總是滿懷感傷,秦臻卻不禁笑著:「你那時還記恨了侯爺許久。」

秦臻極少喊衛平侯父親,就如同蕭景姒也極少喊秦臻舅舅,不是不親,只是不親昵。

蕭景姒抬眼,看著鏡中秦臻不太熟練的手勢:「那時我們都還小,不懂事。」

秦臻笑而不語。

「這里,」蕭景姒扭頭,突然握住了秦臻的手「這里還有個疤,是被我咬的。」

他梳頭的動作一頓。

雲氏驚叫了一聲:「哎呀,不能停,不能停!梳頭停了會不吉利的。」

秦臻愣了一下,然後推開了蕭景姒的手,表情頓時便認真嚴肅了:「那重來一次。」

雲氏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只好說了幾句吉祥話,才道:「再梳一次吧,這次可別又頓住了。」

蕭景姒看著秦臻一本正經點頭的樣子,忍俊不禁。

秦臻手腕上那個疤,是她七歲那年咬的,那時候是她最調皮的年紀,天不怕地不怕的,又不聽管教,還不到成人肩膀高非要學騎馬,馬沒跑幾步她就從馬上摔了下來,斷了兩根腿骨,秦臻手上的疤便是她接骨時咬的。

昌北侯夫人雲氏又重新開始念著。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挽了發,他替她戴上了鳳冠。

鏡中女子眉眼溫柔,化了淡淡的妝,淺淺笑著。當初身量還沒有劍高的女孩兒已經長得亭亭玉立,這樣好看。

「好好待楚彧,」秦臻囑咐她,「更要好好待自己。」

蕭景姒輕聲應:「好。」

她沒有娘親,與父親也不親近,這些話,便也只有秦臻會對她說。

「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回將軍府,不要悶不吭聲。」

他分明知道,楚彧怎會讓她受委屈,只是臨嫁時,總會牽腸掛肚的。

蕭景姒點頭,微微紅了眼:「好。」

一旁的雲氏扭過頭去,偷偷抹了抹眼淚,外人都傳國師大人是妖女,殺人不眨眼,其實也不過是從小孤苦的女子,她也才十六歲,出嫁的時候,只有舅舅在身邊,連哭嫁的人都沒有。

秦臻拍了拍她的手,過了許久才開口:「景姒,今年我埋了很多杏花釀,明年你帶楚彧一起回來喝。」

杏花花開的時節,秦臻每年都會在院子里埋幾壇她最愛喝的杏花釀,今年也不例外。

「好。」

蕭景姒點頭,眼睛更紅了。

秦臻臉上沒有一點傷感,大概是在忍著,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在她面前表現出絲毫,只是眼眸,比往日里亮。

「莫忘了,我和衛平侯府一直都在,不管你走多遠,我們都在,你一定要回來看看。」

「好。」

然後,秦臻沒有再說什么,等時辰一點一點走過,她坐在鏡前,他站在她身側,替她整好長及曳地的裙擺。

過了一會兒,洪寶德抱著魚干進來,急急忙忙地嚷嚷:「時辰快到了,准備好了沒?欽南王府的迎親隊已經到路口了。」

雲氏道:「已經梳好妝了。」

今日魚干穿了一件大紅的褂子,還戴了一頂很是喜慶的帽子,手里抱著塊喜餅在啃,看見蕭景姒便張開手要她抱:「娘親~」

洪寶德給他擦擦口水:「魚干乖了,娘親今天不能抱你。」

魚干把喜餅扔了,娘親不抱,他不開心,嘴一癟就要哭。

蕭景姒便心軟了:「無事,就抱一會兒。」

洪寶德沒法了,景姒就是心腸軟。

楚魚干得償所願了,坐在蕭景姒腿上開心地扭來扭去,指著蕭景姒鳳冠上垂著的紅色琉璃珠,歡快得去抓:「娘親,漂亮!漂亮!」

洪寶德剝開那垂珠,省得被這小團子抓壞了,魚干見那小珠子盪來盪去好不歡喜,越發起勁去抓。

雲氏被小娃娃逗得直樂:「小少爺可真可愛。」然後往蕭景姒手里塞了個蘋果,囑咐,「這個國師大人您拿著,要一直拿在手里。」

魚干看到紅通通的大蘋果,就拋棄蕭景姒鳳冠上的垂珠了,小身子趴下就去啃,口水直流地嚷嚷:「娘親,吃吃!」

雲氏心驚膽戰地趕緊又把蘋果拿開:「小祖宗啊,這個可不能吃。」

「別搗亂,過來,姨姨抱。」洪寶德笑著把那不老實的小家伙抱過去,往他嘴里塞了顆軟軟的糯米糖,他才老實了。

又過了片刻,屋外傳來鞭炮聲響。

不大一會兒雲離便跑著進來了:「來了來了,欽南王府迎親的人來了。」

雲氏看了看屋里的陳設與禮品,都准備妥當了,這才對蕭景姒道:「國師大人,快將蓋頭蓋上。」

蕭景姒頷首,將那錦綉紅鸞的蓋頭遮住了容顏。

安遠將軍府外,欽南王府的迎親隊已到了門口,棗紅色的馬上,楚彧一襲紅色的錦袍,玉冠束發,嘴角一直揚著,本就生得禍國殃民,穿了一身妖嬈色,面帶笑意,一身冷漠卸下,越發出塵俊逸,惹得觀禮的一干女子們頻頻望去。

常山世子這容貌,當真是世間難見,

菁華下了馬,走上前:「世子爺,可以下馬了。」

楚彧嗯了一聲,然後下馬,不想,剛走幾步,趔趄虛晃了一下。

菁華目瞪口呆:「爺,您這是怎么了?」一早上都跌了三四下了,菁華不放心,「可是昨夜沒睡好?身子不舒坦?」然後伸出手去扶。

楚彧沒好氣地推開他:「多事。」然後便快步進了安遠將軍府。

菁華很無語。

「爺方才握了一下我的手。」菁雲從後面走來,「他手上全是汗。」因為西陵太子大婚,菁雲便同西陵諸位重臣一同來大涼恭賀。

菁華不太相信自己的猜想:「爺這是緊張?」

菁雲攤攤手:「嗯哼。」

十三歲一個人殺去北贏的妖王尊上,徒手血洗了北贏大陽宮的妖王尊上,娶個妻還會緊張?!菁華不甚明白:「有什么好緊張的。」

菁雲想了想:「咱們爹說,成親時越是緊張的,以後越是懼內。」

居然還有這種說法!長見識了!

「以後等你自己成親你便知道了。」菁雲不愧是多活了一百多年,一副老練的樣子。

菁華信誓旦旦:「我肯定不緊張。」

他兄長就笑笑,不說話。

兄弟兩一同進了將軍府,菁華突然腳步一頓,往觀禮的人群里瞧去:「我怎看到了狐族的妖尊?」

「爺傳書去了北贏,各族的妖尊都來朝賀了,還下了令,若有人敢在大婚時壞事,弄死。」

娶個妻,至於出動妖族眾位妖尊來保駕護航嗎?

「那咱們爹也來了?」

菁雲道:「當然。」

隔牆有耳,被身後的鳳觀瀾聽了去:「你爹來了?」她很是雀躍地四處望去,「哪里哪里,帶我去見見。」未來的公婆啊,鳳觀瀾覺得得抓住機會。

「……」

菁華眼顧四方,聽而不聞。

還說自個肯定不緊張?還沒大婚呢,不過見個家長就出汗了,懼內!菁華搖頭,有點鄙視。

再說將軍府中迎親的楚彧,按照規矩,是不可以進屋的,章周便將人攔在正屋門外。

「世子爺,請您稍後片刻。」

楚彧今日尤其地按照規矩來,完全不耍性子,嗯,圖吉利!

聽到屋外章周的聲音,秦臻便起身,走到榻前:「我背你出去。」

雲氏立馬道:「這輩分,不合禮儀啊。」按照規矩來,女子出閣要是同輩的男子背出去。

洪寶德笑笑:「沒事的雲夫人,秦臻從小拉扯景姒,當爹當媽當舅舅都沒差。」

雲夫人被洪寶德逗笑了,便不再說什么了。

蕭景姒覆了蓋頭,看不見秦臻的臉,只隱隱看見他蹲著,挺直的背脊,還有他緞面的靴子。

她趴上去,很寬厚的背。

耳邊,秦臻的聲音從鞭炮聲聲里穿梭而來,他說:「景姒,我不求你大富大貴,只盼你一世安好。」

她說,好。

他背著她出了閨閣,蓋頭遮住了眼簾,似乎院子里人很多,很嘈雜,蕭景姒還是清晰地聽到了楚彧的聲音,在喚她:「阿嬈!」

然後,她的手便被交到了一只涼涼的、有些汗濕的手心里。

「好好待她。」

蕭景姒在想,秦臻是不是哭了,聲音有些啞。

「她是我的命。」

這是楚彧的聲音,堅定有力。

紅色蓋頭下,蕭景姒淺淺笑了,這啊,是她最愛的兩個男子。

然後,楚彧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在鋪滿富貴花的紅綢絨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