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楚彧的病(1 / 2)

十月下旬,竹安公主大婚納吉。

因著竹安公主的母後已逝,她便去了宮里請溫淑妃為她納吉,親事的事兒處理完,她便去了一趟鳳棲宮。

曾經後宮之主的宮殿,今時今日,已成廢宮,散盡宮人,荒荒涼涼一片,只有已逝廢後蘇氏的老嬤嬤還留在鳳棲宮里照料,因著蘇家落敗,全族流放,死的死,病的病,蘇皇後又是廢後,牌位不能進皇家宗祠,鳳觀瀾便將蘇皇後的牌位供奉在了鳳棲宮里。

她走進荒涼的宮殿里,沒有昔日的前呼後擁,只有鍾嬤嬤一人在院子里掃秋日的落葉,見鳳觀瀾前來,趕忙放下手頭的掃把,前去相迎。

「公主殿下,您來了。」

鍾嬤嬤老了許多,兩鬢都白了,她是蘇氏的奶嬤嬤,蘇氏逝世後,便一人守著這牌位,一直沒有出宮去。

鳳觀瀾突然有些眼澀,喚了一聲:「鍾嬤嬤。」然後低著頭進了殿中。

「老奴去給公主點香。」

老人家已經佝僂了背,走路有些跛。

鳳觀瀾接過鍾嬤嬤遞來的香,跪在蒲團上,挺直的背脊彎下,躬身作揖:「母後,竹安來看你了。」

手里的檀香,有淡淡煙香,牌位前的銅爐里,余下幾根燃盡的檀香木棍,案桌上,落了灰。

清清冷冷,凄凄慘慘,如今的鳳棲宮,便是這般光景。

鳳觀瀾被檀香的煙熏得有些眼紅,她說,絮絮叨叨地像話家常「母後,兒臣現下在議親,請了淑妃娘娘給兒臣納吉,過幾日便會下聘納征了,哦,兒臣的駙馬是欽南王府的菁華少將軍,你見過的,兒臣以前指給您看過,你說長得還人模人樣的那個。」說到此處,她笑了,她眼睛又酸又惹,眨了眨,將眼淚逼回去,咧嘴笑著,說,「您若是還在,怕是定不會讓兒臣下嫁楚家之人吧。」

她母妃曾給她相看過夫婿,無一不是大涼的貴胄,她母妃說,為人母親的,沒有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嫁到權貴人家,不需受苦受難低人一等,她母妃還說,她是東宮的嫡女,是大涼的帝姬,她能配得上世上最尊貴的人。

可如今,她要嫁之人,是她母親生前最痛恨的楚家人。

鳳觀瀾將手里的檀香插在銅爐中,磕了三個頭,說:「可是母後,兒臣真的歡喜他。」又磕了三個頭,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笑得爛漫明媚,她說,「母後泉下有知,切勿掛念兒臣,兒臣一切安好。」

上完香,鍾嬤嬤收拾了一盤親手做的點心,讓鳳觀瀾帶去公主府,剛出鳳棲宮,便讓人迎面撞了上來,一盤糕點全灑地上了。

鳳觀瀾趔趄了好幾下才站穩。

那撞人之人蓬頭垢面的,仍是橫沖直撞地跑來跑去,蹦蹦跳跳,嘴里念念有詞著。

「蝴蝶!蝴蝶!」

「蝴蝶,等等我。」

「蝴蝶,我的蝴蝶。」

「……」

鳳觀瀾仔細審視,女子一頭散發亂七八糟,衣衫破舊,臉上縱橫交錯了滿臉的疤痕,追著風跑來跑去,嘴里左右不過是那幾句『蝴蝶來了蝴蝶飛走了』的瘋話。

這人瘋了?

一直跟在女人後面的宮人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見鳳觀瀾被沖撞了,連忙跪下請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鳳觀瀾整了整宮裝:「無事,你起來吧。」看著那滿院子追跑的瘋婦人,問道,「她是何人?」

宮人回話:「是先前冷宮的沈貴妃娘娘收留的瘋婦,大抵是冷宮的哪位娘娘,因著生了病,毀了臉,又失了神智,貴妃娘娘見她可憐,便讓她留在了香榭院,貴妃娘娘走後,奴婢等幾人輪流看管著,先前日子一直都關著的,今日不知怎的跑了出來,這才沖撞了公主殿下,奴婢失責還請公主殿下饒恕。」

鳳觀瀾擺手:「算了,帶她下去吧。」

「謝公主殿下,謝公主殿下。」

那宮人得了寬恕,謝了恩典,立馬去將那瘋婦人拽走,那婦人卻扒著鳳棲宮門口的石柱子,死活不肯走,哭哭笑笑了好一頓,然後猛地推開了相拽的宮人,竄到鳳觀瀾面前,大聲吆喝了一句:「這里死人了,死人了!」

鳳觀瀾剛抬起的腳,又頓住,看向那瘋婦人。

婦人笑,一張滿是疤痕的臉,猙獰地扯動,她抓著亂糟糟的發,又一蹦一跳地跑來跑去,繞著鳳棲宮的殿門來來回回,自言自語地瘋言瘋語,碎碎念個不停。

「吊死的。」

「哈哈哈,是吊死鬼。」

「是藍眼睛的妖精殺的,她不聽話,是妖精,妖精吊死的!」

「是妖精殺人了!女人被妖精吊死了!」

「死了死了,哈哈哈……女人吊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蝴蝶,蝴蝶等等我。」

瘋婦人追著風跑去,卻被人抓住了破舊的衣袖。

「你說什么?」

瘋婦人回頭,嚇得哆嗦了一下。

鳳觀瀾抓著她的手,大吼:「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婦人很怕,抱著肩後退。

「說啊,什么藍眼睛妖精?他殺了誰?殺了誰?!」

瘋婦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鳳棲宮里面,然後尖叫一聲,抱著頭蹲下,狂亂地大喊:「別打我,別打我!不是我殺的,是妖精,是藍眼睛妖精。」

菁華說話,只有白靈貓族的眼睛是藍色的……

鳳觀瀾身子猛地一震,便往後倒去。

「公主!」

鍾嬤嬤趕忙扶住鳳觀瀾,只見她臉色刷白,額頭全是汗,身子也顫得厲害:「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老奴這就去傳太醫。」

鳳觀瀾扶著殿門,整個人像被抽干了力氣,唇色發白。

「無礙。」

她趔趔趄趄地站穩身子,一步一步走出鳳棲宮的殿門,搖搖欲墜。

欽南王府,近黃昏時分,世子院里點了燭火,蕭景姒俯首在案前。

「嘶。」

她倒抽了一口氣,手里的針便掉在了地上,金黃的綉線被風吹得纏在了桌角。

一旁批閱奏折的楚彧立馬緊張得不得了,隨手扔下手里的卷軸,跑到小榻旁,戰戰兢兢地看著蕭景姒:「怎么了?」

蕭景姒笑著搖搖頭:「無事,被針了一下而已。」最近她總是心神不寧,不知為何,總有些道不明的不安。

楚彧立馬抓著她的手,蹲在她面前細細查看,果然見她指腹上有血痕,他抬眸,惱了:「而已?什么而已,都出血了!」

他心疼得不得了,吼完她,便將她的手指放在嘴邊吹氣,還是不放心,張嘴含住了她的手指,輕輕地吮。

其實,真的只是被針扎了一下,而已……

手指被他吮得癢癢的,蕭景姒縮了縮手,卻沒抽出來,被楚彧緊緊拽著,她失笑,安撫某只受了驚訝的白靈貓:「傷口會自愈的,我不疼。」

楚彧惱她不疼惜自己,沒好氣地凶她:「我就心疼!」然後把蕭景姒剛縫好的衣服就扔到一邊,板著臉說,「別做了,我的衣服也別做了,我不要你親手做的衣服了,你被針扎我難受。」

她方才便是在給他做衣服,他先前要的……褻褲。

此時,那半成品,被楚彧扔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蕭景姒只是笑笑,也不駁他,瞧著蹲在她面前的男子,燭火從左側打來,映著他半邊輪廓明亮,抬著眼,長而濃密的睫翼落了一層影子,他漆黑的瞳孔,像極了十月清秋的星子,流光璀璨,唇薄薄地抿著,唇是很淡很淡的淺緋色,有些病態的白,鼻梁很高,看著她時,眉宇總有濃濃化不開的柔和,將輪廓分明的冷峻遮去。

鬼使神差似的,蕭景姒抬起手,指腹落在楚彧的額頭,輕輕地,緩緩地拂著,一寸一寸地撫摸,她看著他的眼,眸光痴痴纏纏,溫柔而繾綣。

似乎是貪婪,怎么看也看不夠一般。這幅容顏,看了,會讓人失魂落魄。

這啊,是她的楚彧,是她一人的夫君。

蕭景姒笑了,滿足地笑了:「楚彧,你生得真好看。」眉眼彎彎,全是歡愉。

楚彧抬頭,有些恍惚,嘴里還含著她的指腹,唇色泛著很淡很淡的嫣紅,一動不動地,任由女子涼涼的指腹在他臉上肆意滑過。

蕭景姒的手指,停留在了他唇邊。

她說:「便是這樣看著,也會讓人心動。」

心跳聲,細聽,似乎很亂,很急促。

她一句話,甜言蜜語,淺笑嫣然。

楚彧含著她手指的動作頓住了,微微張著嘴,逆著昏黃的燭光看她,有些懵然,感覺像是做夢,飄飄然的。

蕭景姒輕笑出聲,將手抽離,摟住了楚彧的脖子,俯首便含住了他的唇,舌尖輕輕舔了舔,便鑽進就他唇齒間,以沫相濡。

她耐心極好,細細地舔吻,啃咬,糾纏著越發深入。

楚彧如夢初醒,抱著她的腰便將自己湊過去些,含住她溫熱的舌尖,重重地吮吸,輕微水聲嘖嘖,有來不及吞咽的晶瑩滲出嘴角,他一點一點舔舐,然後又追著她的舌糾纏不休。

一個吻,兩人氣喘吁吁,她的臉紅了,他的眼紅了,都亂了氣息,任滾燙地呼吸噴灑在彼此脖頸。

他很喜歡,與她這樣耳鬢廝磨地親昵,饜足地像只吃飽了的貓兒,性感而慵懶,眼中笑意妖嬈而妖治,他的女子,正大口大口地喘氣,伏在他肩上,皮膚有些滾燙。

楚彧笑了,很歡愉:「阿嬈,我喜歡你主動,我喜歡你親我。」啄了啄她的耳垂,「以後也要這么對我。」

蕭景姒臉皮薄,將臉埋在他脖頸,小聲地嗯了一聲,問:「楚彧,寶德送的那本冊子呢?」

楚彧答:「我收起來了。」

那本春宮冊,在蕭景姒懷了身子之後,楚彧便收起來了,時時告誡自己,不可放縱!阿嬈的身子重要,他不能亂來。

耳邊,女子的氣息溫熱,吐氣如蘭,聲音好聽得像羽毛在耳中撓啊撓,她說:「楚彧,找來給我看看。」

蕭景姒害羞,平時都不怎么讓楚彧看的,這次竟要自己看!

楚彧震驚了:「阿嬈,你、你,」他下意識就吞咽了一下,盯著蕭景姒的眼,有些發熱,支吾了好一會兒,「你要做什么?」

嗯,楚彧怎的這一副期待的神色,像待人采擷蹂躪似的。

蕭景姒臉頰紅紅的,小聲小聲地在楚彧耳邊說:「我肚子不方便,要找個舒服的姿勢。」

楚彧:「……」

蹭地一下,他的耳朵就冒出來了,尾巴搖啊搖。

他家阿嬈今天好主動,他好喜歡呀。

楚彧歡歡喜喜就去翻箱倒櫃了,把那本春宮冊找了出來,和她家阿嬈一起『研習研習』。

次日,日頭曬到了樓台,紙窗下落了一層暗影,窗戶微微敞著一條小縫,吹進來縷縷清風,卷著珠簾輕輕搖著。

蕭景姒醒來時,枕邊已涼,她沒了睡意,披了衣服起身。

紫湘與雲離侯了多時,見蕭景姒醒來,這才端著溫水進來。

紫湘道:「可用現在傳膳?」

蕭景姒搖搖頭,問:「楚彧呢?」

紫湘擰了帕子遞給蕭景姒,在一旁道:「世子爺去了菁華府上。」又取了屏風上的披風給蕭景姒披上,繼續道,「今日菁華去竹安公主府納征下聘,沂水妖主一大早便來請世子爺去做上賓。」

竹安與菁華的婚事已經提上了議程,楚彧是北贏的君主,沂水妖主對他極為尊重,聽菁華說,他父親將楚彧幾乎奉為神,會請他去相商親事便也不足為奇。

蕭景姒只問:「可說了何時回來?」

雲離笑著回答,打趣的口吻:「世子爺說會回來陪七小姐用午膳,最晚午時便會回來了。」

蕭景姒笑了笑,扶著腰起身,卻突然眉頭一皺,頓住了。

紫湘立馬緊張了,趕緊過去攙扶:「主子,您怎了?」

蕭景姒怔了一下,才後知後覺,說:「寶寶踢我。」

紫湘與雲離都看向蕭景姒的肚子,六個月大的肚子,很大,圓滾滾的,用欽南王老人家的話說,這么大,這么圓,肯定一窩好多只公的。

紫湘很謹慎:「要不要請長白醫仙過來看一下。」

蕭景姒搖頭:「不用,只是胎動而已。」她坐在躺椅上,將腿微微曲著,揉了揉肚子,耳提面命般笑著說,「乖些,莫要鬧騰了,不然等你父親回來,會不高興的。」

紫湘對著蕭景姒的肚子,插了句嘴:「不止不高興,丟掉你們都有可能。」

肚子里的小崽子們像聽懂了似的,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