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吃了蜜,明天我還是吃了蜜,好甜呀~」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榮樹揶揄,滿嘴玩味:「七日後便是北贏冬盛,好好撐著,別讓我來給你收屍。」
留此一句,他閑庭信步,懶懶地出了明華洞。
冬盛三荀,三年三輪,乃北贏極寒之時,這鳳凰心臟固然金貴能耐,大抵能壓一壓鳳青這剔骨之疼,只是這金鍾罩應該也蓋不住那專門嗜骨的冬盛極寒。
千千萬萬年,年復一年的冬盛時,這缺了十二根妖骨的疼,鳳青得受,灼灼桃花,擇一朵芳華,傾其生世苦痛,有何妨?
「妖尊。」
「妖尊。」
鳴谷在洞口喚了兩聲,得了鳳青回應,這才進去。
鳳青盤腿座著,收了周身縈繞的妖氣,問鳴谷:「她怎么樣了?」
鳴谷回:「蕭後來把過脈了,已經無礙了,等妖骨長合了,幾日後便能醒來。」打量審視了一番自家大人,臉色仍是不見血氣,鳴谷便叮囑道,「有蕭後在,妖尊您不必擔心,倒是妖尊您的身體?」
鳳青微微往後靠,依著石壁:「無事。」
怎么會無事。
這心臟就算挖回來了,這妖骨也長不出來啊,能不疼?光看鳳青那還未來得及自愈的指甲便知道,他都是在咬牙忍著。
鳴谷咽下滿腹的憂慮,詢問道:「霍狸姑姑的屍體該如何處置?」
「埋了。」
鳳青垂了眸,眉宇間盡是倦怠,似有些虛脫,閉目養神著,說到霍狸之事,也無神色。
鳴谷又問:「埋哪?」
若是他沒記錯,霍狸生前有個很荒誕的願望,就是死後能埋在聽茸境境內。
沉默了片刻。
鳳青似睡了,許久,輕飄飄地道了一句:「遠離我聽茸境境內。」
似夢,輕語呢喃,不冷不熱,似無關緊要,似置身事外。
「鳴谷知曉了。」輕嘆一聲,鳴谷搖搖頭,有些惆悵。
誒,情之一字,玄乎啊。
同是兩百年,霍狸有多痴念,鳳青便有多無關痛癢。
鳴谷從明華洞里出來,便匆匆追去了境口。
「榮樹妖主。」
「榮樹妖主。」
鳴谷喘著粗氣,大聲喚住前頭那一襲綠影:「榮樹妖主請留步。」
前頭懶懶散散的步子停了停。
鳴谷追上前去,氣喘吁吁地道:「我家妖尊有一物相贈大人。」
榮樹眯了眯眸,一副興致缺缺的神色。
鳴谷立馬將袖中玉盒奉上。
榮樹凝了兩眼才接過,晃了晃玉盒:「什么東西?」
鳴谷恭敬回道:「是芳離果。」
聽茸境的芳離果還未成熟,是鳳青特地用了葯,催熟至瓜熟蒂落,這才方采摘下來。
自然,這芳離果有何用,榮樹一清二楚。
他掂了掂手里的玉盒,舌尖無意地舔了舔上嘴唇:「鳳青什么意思?」
芳離果,亦喚忘情果。
那老鳳凰,倒是想讓誰忘情,又與他何干。
鳴谷原話復述:「我家妖尊只說,怕有一日,他會入魔不醒識人不清殺戮成性。」
哦,給小桃花備的呀。
那老鳳凰,在給小姑娘鋪路呢,他素來老謀深算,喜好萬無一失,不過如此安排,榮樹倒與老鳳凰一拍即合。
假若鳳青真渡不過劫數,除了他榮樹,誰都沒有資格了,鳳青只信他,榮樹他自個兒也只信自個兒。
針鋒相對了幾百年了,倒破天荒地默契了一回。
榮樹打開盒子,指腹碰了碰那個紅紅的果子,笑:「我收了。」
至於,留不留,留多久……
榮樹勾勾唇,將那殷紅的果子放在手里把玩,攤攤手,步履肆意。
鳴谷站在原地,摸摸頭,想不明白。
你說,該有多情深,鳳青才會舍得贈一顆芳離果,又有多情深,榮樹也甘願收入囊中。
你說,該有多玄幻,這一鳳一鹿,怎就突然好得跟什么似的。
老話果然說的不錯,越是相殺,越是相愛……
哎呦喂,這都什么跟什么,鳴谷拍了拍胡思亂想的腦袋,抖了抖身上的雪這才折回去。
風雪清塵,漫漫而過。
這一覺,桃花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娘親在她耳邊說了很多話,還依稀記得做了個夢,夢里有鳳青,一只漂亮的青鳳,那時他還年少,那時他笑起來眼里有萬千星辰。
醒來時,她睜開眼,眼里有鳳青的影子,他睡在她榻旁,睡意昏沉,眉宇緊蹙。
她張嘴,聲音很啞。
「青青。」
「青青。」
肯定是倦了,桃花喊不醒他,便那樣趴在枕頭上看了他許久,他眼下的青黛很濃,眉頭一下都沒松開過。
桃花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鳳青眉間。
他擰了擰,睫毛微動。
「青青。」桃花喊。
鳳青徐徐睜開了眼,片刻惺忪,眼底便清明了,將正眨巴著眼看著他的小姑娘映進眼底,竟是看了許久才找回聲音。
他問:「還疼不疼?」
聲線沙啞,像煙熏後撕裂了聲帶,語調很低,說不出的輕柔。
光是聽他的聲音,桃花便覺得心尖有暖暖的潺潺流水淌過去,舒坦不得不了,她笑著搖頭:「不疼了,一點都不疼。」
鳳青不放心,為她診脈。
大抵蕭景姒悉心照料,用了極好的葯,也大抵是他予她妖骨時,縱化了所有的反噬力,總之,桃花恢復得極好,十二根妖骨長合了,脈象不似以前先天不足時的虛弱輕微,強勁了不少,許是妖骨起了作用,先前身上的傷痕也愈合得七七八八。
鳳青這才松了一口氣。
「青青。」
桃花腦袋清明了一些,也不暈了,將連日來的緣由都想了一遍,眸眼亮了亮,雀躍了不少:「以後我也是妖了,娘親說,我現在是人形妖骨,也可以活很久的,還可以變得很厲害很厲害,我會很努力修習,你以後都別讓我走了好不好?」
前日夜里,她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娘親同她講了許多,也忘了許多,只記得她已經是妖了。
與所有預期都重合,桃花只覺得,她的世界像開了花似的,聞著都是香的,至於受的疼,便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值得,不是嗎?
鳳青卻好像不開心,凝著眸子,目光深深,有著灼燙。
「桃花,以後別這樣了。」
他一定擔心壞了。
桃花小心地問:「你生氣了嗎?」
她伸手,扯了扯鳳青的衣袖,帶著幾分撒嬌討好。
鳳青掌心突然裹住了她的小手。
他說:「心疼了。」
桃花:「……」
好愣神啊。
好像做夢哦。
耳邊像情人間的低語輕言,他眼神太溫柔,像裹了一層旖旎的水光,桃花只覺得心馳神往,被那瀲灧水光盪漾得不得了,那芳心,跳個不停不停的。
她想,她需要清醒。
桃花喉嚨下意識滾了滾,啞著聲兒說:「青青,我渴。」
鳳青掖了夜她的被角,起身倒了一杯溫水來,坐回床邊,一只手繞過她脖頸,攬著肩撫她靠著他,把茶杯端到了她嘴邊。
他說,聲音很輕:「還不能喝水,只能舔一下。」
桃花愣愣地抬頭看著鳳青的下巴,覺得他瘦了,瘦了好多的樣子,刀削斧刻的輪廓硬朗了幾分,下顎線條分明,像一筆勾勒出來的水墨丹青,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下意識吞咽。
鳳青將杯子往後退了退,說:「只能舔。」
「哦。」
桃花用粉粉的舌尖舔了舔茶水,微微的甜,干澀的唇頓時濕漉漉的,她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鳳青,半靠著鳳青,小半個身子都沒有骨頭地窩在鳳青懷里。
桃花說:「可我還渴。」
吧唧吧唧嘴,是真渴,不知道自個兒睡了多久,嗓子里火燒火燎的,而且,看著鳳青,更是渾身發燙,很渴。
「不可以喝水。」鳳青將杯子放在旁邊的矮榻上,環著她的腰,攏了攏被子,裹緊她,然後伸手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低頭含住。
「……」
娘呀!
桃花猛地瞪大了雙眼,近在咫尺是鳳青的臉,他那雙清雅漂亮的眸子直直映進來,令她心頭一跳,便傻了。
唯有唇上,涼涼的觸感。
鳳青的睫,像蝶翼,輕微顫動了下,便緩緩合上,微抿嘴角,唇齒撞了一下,他便探出了舌尖,在她唇上碾了碾,含住輕輕地舔,廝磨啃咬,並沒有用力,耐心極好地將她兩片干澀的唇,吮得水光透亮的。
桃花只覺得後背那十二根妖骨都是麻的,張著嘴,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滿嘴都是好聞的梅花清香,像躺在鋪滿花瓣的雪地里。
完了,會上癮。
桃花松開牙,想舔鳳青。
他卻撐著身子退開了,原本略微蒼白的容顏暈染了淡淡的櫻紅色,唇色極深,紅得竟妖艷了幾分,尤其是那雙眸,山水畫影,眉目生輝。
耳根微紅,鳳青問她:「現在呢?」
聲音比方才更沙啞了幾分,卻帶了笑意,像裹了濃濃的惑。
桃花愣愣的,本能地舔了舔唇,說:「還渴,我還要。」
鳳青輕笑一聲。
攬住她的腰,他俯身,再次噙住了她的唇。
不同方才,這一次,他來勢洶洶,根本沒有給桃花反應的時間,帶著涼意的舌頭便鑽進了她唇齒間,舔舐輕捻她的唇,似乎特別喜歡她那顆不明顯的小虎牙,一遍一遍地舔著,還不夠似的,舌尖深入,勾住她怯怯的舌頭,拖出來,用力地纏著,吮吸著,甚至發出輕微的嘖嘖水聲。
像那次鳳青醉酒,親吻得肆意,甚至暴烈。
桃花只覺得舌頭都麻了,屏著氣,憋紅了臉,渾身都像煮熟了,腦袋暈暈的,像躺在小船里,輕輕地盪來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