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鳳凰與麋鹿的孽緣(多章合並)(1 / 2)

「北贏只有一只麋鹿,北贏也只有一只青鳳,他們都形影單只,他們都寂寞孤傲,他們爭鋒相對,他們打打殺殺,他們彼此了解。

他們很像,不相容,卻共存。

他們都討厭又喜歡著彼此。」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他收回視線,目不斜視道:「方才雪山的雪鳥們來送信,說是,」頓了一下,語氣有點起伏,「說是榮樹妖主遷了新洞府。」

鳳青動作微頓,便又神色無常:「同我有什么干系?」

關系大著呢,這兩個老人家打打鬧鬧了多少年,有見消停過?現在是暫時相安無事了,保不准哪天就來個世界大戰。

何況……

鳴谷趕緊如實道來:「關鍵是榮樹妖主他把自個兒的新洞府遷到了雲渺山。」

鳳青筆尖一頓,筆墨微暈。

無形中,鳴谷就覺得劍拔弩張了似的,不由得也緊張了幾分,繼續道:「沒錯,就是與咱們雪山比鄰的那個雲渺山。」

鳳青神色以可見的速度冷下去。

鳴谷心肝也跟著七上八下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說一遍:「榮樹妖主他老人家不僅占了雲渺山里最大的洞府,還把山上的大妖小妖都給收了,他老人家一出馬,就血洗了雲渺山一遍,那些個終年盤山而居的妖民們敢怒不敢言,也只得乖乖聽從,那陣仗與架勢,似是要占山為王,這下方圓一千米的山頭都成了他的地盤了。」鳴谷合理揣測,「想來,榮樹妖主這是要和我們聽茸境做長遠的鄰居了。」

那只鹿,和自家妖尊是水火難容,這要做起了鄰居,還不成天大打出手。

榮樹什么德行,鳳青不痛快,他就痛快了,倒也是有一個例外的,那就小殿下,但凡鳳青有幾分興趣的,榮樹就喜歡搶,唯獨桃花小殿下,他倒難得和鳳青一樣,特別護著,別說搶,甚至有點……嗯,有點聽話。

所以,也不像是來搶人的,那這只鹿好好的跑來聽茸境比鄰而居,難不成純粹是來給鳳青找不痛快的,也不對啊,前些日子鳳青妖骨剛沒,也是榮樹『保駕護航』啊,怎么這才過幾天,又反復無常。

嘖嘖嘖,這對冤家啊,鳴谷是真看不透了。

鳳青低聲道了句:「陰魂不散。」

可不是,兩人打打殺殺好幾百年了。

鳴谷話鋒又轉回了正事,繼續道:「哦,榮樹妖主還讓他洞里的無常送來了帖子,說是要請咱們過去慶賀他喬遷之喜。」

真是見了鬼了,那只鹿什么時候和自家妖尊關系好到可以一起喝酒了?

鳳青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只是問:「桃花在哪?」

鳴谷回:「在東邊梅園里栽杏樹呢。」

「領路。」

鳳青放下筆,出了屋,鳴谷仍是一頭霧水,趕緊上前去給路痴鳳凰帶路,別自家門口又迷路了。

鳴谷追上去,不禁問了句:「妖尊是要帶著小殿下去喝喬遷喜酒?」

鳳青瞥了他一眼:「我去帶她回來做功課。」

鳴谷:「……」

所以,是要去藏人?

桃花這會兒正在刨坑種樹,她立志要在聽茸境里種一片果園,然後躺著張嘴就能吃到最新鮮的果子。

鳴谷覺得,這是個很偉大的志向,畢竟要在聽茸境這種極寒之地種出果子來,確實是有點痴人說夢了,不過沒關系,鳳青慣著她,隨便小姑娘折騰。

鳴谷把人領到了,就退到一邊。

鳳青快步走過去。

「桃花。」

蹲在地上刨坑的桃花驚喜地回頭,然後咧嘴開心地笑,招了招手,喊:「青青。」

鳳青走過去,看見她凍得通紅的小手,拉過來捂著。

「冷不冷?」他有些心疼,想著要不要讓鳴谷去種樹。

桃花立馬搖頭:「不冷。」她很是精神抖擻,看上去興奮得不得了,對鳳青說,「你看我種的杏樹,是不是特別英挺特別精神,說不准明年就會開花呢。」語氣里,全是自豪呀。

算了,鳳青打消讓鳴谷種樹的念頭了。

他笑了笑,擦了擦她沾了雪水的小臉,寵溺的眼神說:「嗯,你種的最好,比鳴谷種了幾百年的都厲害。」

鳴谷:「……」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要誇獎小的,也用不著遍貶低他這個老的吧,再說,不是他自誇,他鳴谷的種樹技術,整個北贏他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好吧。

算了,妖尊要慣著小的,他能說什么,忍氣吞聲吧,等找個時間,當著小殿下的面種幾棵給她瞧瞧,也讓小姑娘見識見識什么是殿堂級的種樹。

鳳青正在輕聲哄著小姑娘說:「我們回去,我給你煮新茶喝。」

桃花搓搓手,小雞啄米地點頭:「嗯嗯。」

鳳青心情十分好,嘴角笑意濃濃,本就生得處處精致的模樣更是美了幾分,人神共憤千夫所指的美!

他笑著把手遞給桃花,說:「你牽著我。」他有理所當然又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我不認路。」

「好啊。」桃花開心地牽住他,嘴角揚起,露出一雙漂亮的梨渦。

鳴谷猜想,估計每每這個時候,妖尊和桃花小殿下都很慶幸路痴這種屬性吧。鳴谷跟在後面,聽見前頭小姑娘的輕笑聲,心情也不由得好起來。

桃花歪著腦袋看鳳青的臉,歡歡喜喜地問他:「青青我手軟不軟。」

「……」鳳青沉默了一下,誠實地回答,「軟。」低頭,臉略微紅。

「牽著舒服不?」

「……舒服。」

「喜歡不?」

「嗯。」鳳青頓了一下,又正兒八經地補充表達了一下他的感受,「很喜歡。」眼眸含笑,溫柔了整個聽茸境的雪。

小姑娘被哄得心花怒放,一蹦一跳開心得不得了。

鳴谷咋舌。

要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妖尊這個老人家能說出這樣的話,這股思慕男女間濃濃的酸臭味啊!

桃花笑得眼睛都眯了,鳳青亦是心情大好。

可到了聽茸小築門口,鳳青臉就拉下了。

不速之客!不速之客啊!

小築里,榮樹抱著手,一派閑適地靠著圍院的梅花樹,氣定神閑地賞雪看花,自在得跟在自己地盤上似的。

鳳青下意識把桃花藏到後面,本能動作似的,嚴陣以待地看著榮樹:「你來做什么?」

果然,千防萬防鄰居難防,這結界,對這等變態極的妖孽,也就如同虛設了。鳴谷摸摸鼻子,站遠點,免得被硝煙殃及了池魚。

榮樹從容不迫地漫步走上前,笑得邪氣,回鳳青的話:「我來看我徒弟。」

有點懵的桃花從鳳青後面探出腦袋,乖巧地喊了一聲:「師傅。」

她認了榮樹當師傅,是家里人和鳳青都知道的,桃花是個講禮貌的姑娘,雖然鳳青和榮樹師傅不和,但她也不能偏頗,禮得足了。

這一聲師傅,聽得榮樹身心舒暢,一臉寵溺又洋洋得意地回了一句:「愛徒乖。」

愛徒?

臉黑的鳳青:「……」

這只鹿耀武揚威得很明顯,可偏偏,鳳青說不出一點反駁他的話,他自然知道,桃花把他當親師傅一樣對待,甚至她覺得他是一頭特別好的鹿,對他的信任與鍾愛大抵都超過了那只兔子。

也確實如此,可能因著多了師徒關系,桃花的態度怎地敬重與乖巧,還行了個禮,問:「師傅來找徒兒可是有何事?」

一本正經地拿捏著師徒之禮,規矩是規矩,卻少了幾分親昵,榮樹不大滿意了:「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叫我名字。」

小姑娘從善如流:「好的,榮樹師傅。」

榮樹:「……」心塞得想找人打架。

鳳青嘴角揚了揚。

榮樹懶洋洋地瞥了鳳青一眼,直接忽視他,對桃花說:「我搬了新洞府,明日我來接你去喝喬遷酒。」

桃花脫口問道:「青青一起嗎?」

幾乎是同時,兩道聲音響起,一樣急切的語速,一樣不悅的聲線,一樣嫌棄的口吻。

鳳青:「我跟他不熟。」

榮樹:「我跟他不熟。」

這默契……

敢說你們不熟?!沒個幾百年,能有這樣兩廂生厭的感情?

桃花看看鳳青,又看看榮樹,總覺得他們倆……詭異地相互嫌棄又很和諧。

鳳青把愣愣的小姑娘拉到身邊,面不改色地說:「晚上要看經書,不能外出。」

顯然,鳳青不希望桃花去吃什么勞什子喬遷酒,畢竟,除了桃花當局者的天然懵,其他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榮樹看她時,眼睛都是發光的。

榮樹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拿話嗆鳳青:「你那套清規戒律的東西自己修便罷了,她一身靈氣,你可別教壞了她。」

鳳青冷言冷語:「與你無關。」

桃花想調解一下這劍拔弩張的氛圍,可就是插不上話,和鳴谷一樣,一愣一愣地聽著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

榮樹穿了一身艷麗的袍子,站在遍地素色的雪地里,不疾不徐地說:「怎地無關,我是她師傅。」

鳳青一頓:「……我也是。」

一個神色泰然,一個氣定神閑,一雙如冰的眼,一雙似火的眸,直直相撞。

榮樹略帶挑釁:「師傅?你就是個掛名的。」

鳳青雲淡風輕:「我是她夫婿。」

榮樹惱火:「不要臉。」

鳳青淡淡:「決戰。」

榮樹哼:「來呀,誰怕誰。」

鳳青回:「怕你是孫子。」

榮樹再回:「怕你是龜孫子。」

鳳青睨一個冷眼。

桃花全程目瞪口呆:「……」

她從來不知道,鳳青和榮樹也會這么……孩子氣地斗嘴,然後,一言不合……就開打了。

兩個影子纏斗到一起去了。

桃花不知所措,就怔怔地看著滿園梅花四處亂飛。

鳴谷很是淡定地去安慰顯然受了驚嚇的小姑娘,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小殿下莫見怪,他們兩位老人家也打打殺殺了幾百年了,出不了大事的。」

早年間這一鳳一鹿也是這么拌嘴的,就是後來兩位老人家也都越來越老了,經的事越來越多,已經很少這么動嘴皮子了,大多時候都是直接用武力解決,怕是因為小姑娘在場,才收著了幾分,先動了動嘴皮子,可這兩只妖積怨很深,還是免不了開打。

桃花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立馬點頭:「相愛相殺呀,我懂的!」

懂什么?

鳴谷懵:「……」

好吧,他老人家不懂了,相殺他理解,相愛是個什么鬼。

那邊正打得火熱,雪花亂飛,卷起一片梅花,正是滿園香雪海,突然,榮樹一掌過去,鳳青輕巧地躲開,一道光刃便打在了一棵梅樹上,他還覺得不夠,又悠悠地補了一掌。

「砰——」

一聲巨響,那棵開得正絢爛的梅樹被連根拔起,隨即轟然倒塌。

鳳青眸光驟然凜冽,極力克制著怒氣:「榮樹,你別再惹我。」

榮樹勾唇一笑:「我就愛你這恨不得弄死我又搞不死我的樣子。」

恨不得弄死榮樹又搞不死他的鳳青:「我現在就弄死你。」

榮樹毫不客氣地回敬:「你個傷患,養幾百年再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

鳳青唇角緊抿,垂於身側的手緩緩籠起一團光暈,縈繞掌心,一觸即發。

榮樹耐心不好,捻了把劍,先發制人。

幾個來回,風卷雲涌,一白一綠兩道身影便又纏斗到一起了,不見招式,甚至快得讓人看不清身形,只見強烈刺眼的光刃相撞出火光,在冰天雪地里四濺飛落,一地雪花與梅蕊扶風盤旋,纏纏繞繞彌漫了整個院子。

鳴谷觀望了許久,突然恍然大悟,摸摸下巴:「噢,這就是相愛呀。」

就愛你這恨不得弄死我又搞不死我的樣子……

鳴谷細想,這兩只老妖之間的關系確實很微妙,還微妙得很復雜,一兩句話也說不清,反正是對手,卻也惺惺相惜,恨不得弄死彼此,可又容不得別人弄死對方。

當然,就小殿下來說,兩老人家一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樣子,可到底誰也沒有真正打殺過誰,相反,彼此矛盾地信任著彼此,那顆芳離果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往,但凡是老鳳凰稀罕的東西,老鹿哪個不去搶一搶,偏偏這小殿下,不是搶去,而是供著。

小殿下聰慧是聰慧,只是這情情愛愛的看不大通透,也好,不知福才是福氣,他也不點破。

鳴谷這么一想,便寬心了,領著還雲里霧里的小姑娘去用晚膳。

次日,桃花與鳳青終究還是去了隔壁的雲渺山吃酒,鳴谷隨同一起去了,十八與二白自然也是要去的,榮樹占了山頭為王,又打打殺殺給足了下馬威,從前雲渺山頭里的大當家二當家什么,都攜了禮去新大王的新洞府里慶賀。

這老鹿的喬遷宴倒是熱鬧得緊。

吃了幾杯酒,榮樹大王就把閑雜人等趕出了洞,包括貼身侍奉的鳴谷與遁地鼠無常,兩個老人家倒一見如故,在洞口外面吃起了小酒,哥倆好地大吐了一番苦水,干了一杯,一邊一口悶一邊聽著洞里面的動靜。

那一鳳一鹿,就沒消停過。

「不可以多喝,會醉。」

這是鳳凰在哄小姑娘呢,話才剛落,麋鹿大佬就不樂意了:「你拘著她做什么,喜歡便喝,敞開了喝。」

一會兒,又聽見鳳凰和風細雨地對小姑娘說話:「桃花,別吃太多,會積食。」

麋鹿一聲譏諷:「你不是閱盡醫術嗎?便不會治?」嗤笑了一聲,他明目張膽就嘲笑,「沒用的老東西。」

估計,鳳凰在咬牙切齒,麋鹿在耀武揚威。

又過了一會兒,麋鹿喊了雲渺山的小女妖進去,說:「給我家小徒弟跳個舞。」

小姑娘估計很是歡喜,笑著應好。

鳳凰的聲音就跟著傳來:「桃花別看,傷風敗俗。」

麋鹿就罵:「你怎還如此老古董。」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