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鳳青成魔(1 / 2)

「娘親曾說過,鳳青魔性未除。

我說不怕,他若成魔,我就變壞一點,與他相配。」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忽而,三聲掌響,梅樹下乍然多了一個人影,半人高,黑衣,覆面,一雙妖艷的眸滿含得意的笑:「真是一出自相殘殺的好戲呢。」

聲音,輕靈好聽,如無邪的孩童。

童妖蕭魘,她啊,有備而來。

她不疾不徐地走出雪壓枝頭的梅樹,睨著幾米外口吐鮮血的少年,笑了:「謝謝咯,幫我起了東風,不過,」她走近,俯睨,「你已經沒有作用了。」

地上的少年微微仰起頭,抹去嘴角的血,雪覆眼瞼,目光冰冷。

好生硬氣的家伙呢。

蕭魘微微俯身:「念在你幫我推波助瀾的份上,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少年被鳳凰真氣震碎了肺腑,張嘴便是血涌,硬擠出了一個字「滾。」

蕭魘不怒,似乎心情十分愉悅,笑著用腳尖踩踏著血染了顏色的雪,慢悠悠的童音道:「我以前聽我婆婆說,修得了永生的上古鳳凰便會有一顆不死不老的鳳凰心,我這張臉會變成這樣,都是拜一人所賜。」

她抬手,取下面紗,指腹摩挲臉上的褶皺,幾乎占據了小半張臉的幽冷瞳孔睃向了鳳青,女童的嗓音,突然陰森又冷魅。

「她是你的妻子,你說,你是不是該用你的鳳凰心還我一張臉。」

冬盛極寒,鵝毛大雪紛紛落下,將鳳青埋覆,他紋絲不動,任那剔骨之疼鑽進了四肢百骸。

這寒氣,來得正巧呢。

「你們說,」蕭魘凝眸獰笑,「我先殺誰好?」

寒風驟然刮起,樹影搖晃,山中鳥獸四散。

匆匆腳步突然頓住,山間,小姑娘抬起了頭,望著陰翳的天,突然若有所思。

前頭的鳴谷便也停下來,問道:「小殿下,怎么了?」

桃花沉吟了許久,擰著眉頭說:「不對勁。」

「什么不對勁?」

她仰著頭,神色凝重:「那些鳥兒。」

鳴谷跟著抬頭,對天端詳了一番:「鳥兒怎么了?」

桃花眉頭皺得更緊了:「上次冬盛時,不是這樣的。」

飛禽獸里,以鳳凰為尊,鳳青是上古神獸族,冬盛時,他受剔骨之疼,八方飛禽盤旋不去,卻不似現在,如此燥動與混亂。

桃花隱隱不安,心惴惴的,無端有些慌。

鳴谷連忙寬慰道:「小殿下您過慮了,妖尊定是疼得狠了真氣大開,適才惹得這些飛禽獸上躥下跳的,不如我們速速去雲渺山,討了蠱蟲來給妖尊止疼。」

他早便覺得不對了,所以得趕緊把這小祖宗藏起來。

小姑娘固執,站著不走:「我不放心。」

鳴谷還想再勸。

桃花把隨身的玉佩塞給了他,一副托孤的口吻:「鳴谷爺爺,你拿著我的拜師玉去找榮樹師傅,他看到這個斷不會刻意為難你的。」

「你——」

她打斷,語氣很急:「我要回聽茸境了,鳴谷爺爺你也要快些,我怕青青出事。」

鳴谷哪里放心:「小殿下——」

他話都沒說完,人影已經沒了,瞧了瞧天,陰沉沉的,心頭十分不安,揣著玉趕緊往雲渺山趕,這邪妖的地盤,到處都是巫蠱,烏煙瘴氣的,憑他的道行,簡直是龜速,鳴谷心里急得直罵娘。

聽茸境里,風雪大作,月隱雲後,烏雲密布不透一絲光,唯有埋於雪地里的明玉折射出縷縷綠光,像籠了一層薄紗,朦朧而空幻。

半人身高的女童抱手站在血染的雪地里,踩著厚雪,陣陣稀松輕響。

「你們說,」她笑,「我先殺誰好?」

她身側兩邊,抽搐的少年與紋絲不動的男子,皆是一身血衣。兩鳳相斗漁翁得利,蕭魘悠然自得地瞧著昔日被世人尊奉的兩只上古神獸,毫無還擊之力地躺在那里,她笑了,痛快又得意。

梅樹下,少年瞪著一雙冷冰冰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吐出唇瓣:「老、妖、婆。」

蕭魘頓收笑意,一雙大得猙獰恐怖的瞳孔像毒舌般陰陰纏住少年的目光。

「這是你自找的。」

她抬手,濃黑色煙霧瞬間從掌心升騰,匍匐在地上的少年卻動彈不得,任煙霧繚繞,他張嘴喘息,似被扼住了喉,劇烈地抽搐著,久久戰栗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蕭魘冷眼嗤笑,抬手,烏黑的掌心不斷逼近。

驟然,身後一股風刃襲來,她倏地收回手,縱身閃躲,那利刃便直直擊入粗壯的梅花樹樁,轟的一聲,梅樹被連根拔起,轟然倒下。

好強的鳳凰真氣!

蕭魘譏笑了聲:「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慈悲為懷呢。」

身後,鳳青趴在雪地里。

心口的血染了大片大片衣襟,周身疼痛迫得他蜷縮成一團,四肢顫抖、痙攣,一雙瞳孔早已被剔骨之疼磨得渙散,只余空洞。

這般狼狽,依舊美得一塌糊塗,一身氣度半分都不曾折去。

這上古鳳凰,倒是一只比一只桀驁不馴。

蕭魘也不急,拖著徐徐的步子走到鳳青身旁,冷眼俯視著,她笑道:「那只白鳳凰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還不知道吧,你養了一頭豺狼,背地里早就咬了你的心頭肉了。」

話里有話,三分威脅,七分得意。

鳳青松開咬破了的唇,一字一頓:「滾、開。」

蕭魘噙笑的嘴角頓時僵住,她眸光沉下,森森寒光逼出。

「找死!」

她抬起手,對准的是鳳青的心口——

身後,忽然隨風拂來女子的聲音,溫溫軟軟,卻冷冷冰冰。

「他讓你滾開。」

蕭魘猛地回頭。

十米外的梅林深處,一抹白影從漫天飛卷的梅花里徐徐走來,眼眸微紅,帶著幾分冬盛的潮意,像融了這聽茸境里所有的明玉,亮得驚人。

蕭魘一字一字念道:「楚擇華。」

鳳青渾濁空洞的眸,忽而凝住,望著那漫天飛花里明媚的小臉,她的目光直直撞來,像是無畏無懼,有堅定而漂亮光。

她說:「我家青青讓你滾開。」

蕭魘嗤笑,紋絲不動地站在那一灘血色里,眯著眼,目光挑釁:「你終於來了。」

陳年舊賬,是該好好算算了。

桃花冷冷收回眼,不看那張皺紋遍布的臉,她從梅樹林里走來,朝著鳳青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停住腳,蹲在那一灘雪水融了血水的地方,喊了他。

「青青。」

幾乎哽咽,她忍住,抬手擦了擦鳳青額頭上密布的汗,然後轉身,將他掩在身後,背脊很消瘦,挺得很直,抬頭對上蕭魘的瞳,微帶顫音卻鎮定地說:「他的鳳凰心臟很金貴,你不可以碰。」

語氣,不凌厲,卻凌人。

口氣不小呢。

蕭魘哂笑,嘴角微微一扯,牽動著嘴角的皺紋,好整以暇地道:「那便要看你守不守得住了。」

桃花起身。

鳳青拉住她的手,他沒有張嘴,是腹語,他讓她走,說他不會死,他滿手的冷汗,緊緊抓著她的手。

桃花搖頭,對他淺淺地勾了勾唇,嗓音細軟,她說:「你在這,打不贏我也不怕。」

她根本不是蕭魘的對手。

可說完,她就推開了鳳青的手,毅然決然地起身,幻了一把軟劍,背影纖細消瘦,毫不猶豫地擋在了鳳青前面。

她的鳳凰,她得守,死也得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