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雲鬢鳳釵 清歌一片 2592 字 2020-07-14

這事就出小賬房里一桿稱銀子用黃楊等子上。

榮蔭堂闔府上下幾百人,每日銀錢進出絡繹不絕。小賬房里有個規矩,下人們用到,過來支取現銀時候,必定要先一桿等子上過重,核對無誤了才發放下去。管這銀錢發放便是二叔婆李氏那邊一個遠房外甥楊二寶。從前被介紹過來做事。江氏見他能寫會算,人也靈活,又聽說自小身子弱,受不得奔波,正好小賬房里空出個管賬位子,就給增補了進去,已經做了兩三年。不想這日隨禧園小廚房里管事那個張婆子卻將他捅到了明瑜面前,說自己今日照常去小賬房里支現銀五兩要出去采買,看那楊二寶用等子過重時也是足重,自己拿到手去街面上無意再過秤時,卻不到五兩,才四兩八錢,整整少了二錢銀子,於是東西也不買了,急忙趕回來就要討個說法。

明瑜帶了張婆子和周媽媽柳嫂子等人一道過去問詢,那楊二寶初時百般抵賴,只說出去時是足重,定是這張婆子自己克扣了,如今反倒反咬他一口。明瑜也不多說,只是叫人楊二寶那桿等子上稱了塊一兩銀錠,再另一桿等子上過重,竟只有九錢六分,差了四分銀子。

楊二寶面紅耳赤,這才無奈承認了下來。原來這幾年里,每逢有府中下人來支領小額現銀用於采買時,他便用這桿等子來賺差重,幾年時間里,日日這般,竟也克扣下了數千兩之多。

明瑜命人將闔府管著各處采買人都叫了過來,把等子之事說一遍,眾人皆是嘩然,面有不忿之色。也難怪他們如此不平,要知道連老太太江氏身邊一等丫鬟,月銀也才二兩,這楊二寶用這做過手腳等子輕輕松松卻黑了這等數目銀錢,自然惹起公憤。

明瑜看了眼眾人面色,微微笑道:「我倒是奇怪了,楊二寶等子上做手腳,你們日日從他那處接手銀錢,恁多人,數年之中竟都無一人發覺?若不是今日張媽媽告知,也不知道要被欺瞞到何時!」

張婆子被贊,臉色卻有些忸怩,老臉微微發熱。

楊二寶眼見單單自己被捉了出來,心有不甘,朝明瑜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訴道:「好叫姑娘曉得,我雖不干凈,只站這里人,哪一個又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干凈?銀錢過了她們手,也是被刮去了一層油水,這才明知我這等子有異還不吱聲,都是心里有鬼!」

楊二寶此話一出,眾人啞口無言。見這當家大姑娘一雙明澄眼朝自己一一望了過來,皆不敢對視,紛紛垂下了眼去。

明瑜臉色端肅下來,沉聲慢慢道:「我雖年紀小了些,只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理,不會死揪著那幾個小錢不放。錢是小事,規矩卻是大頭。你們都是我家多年人了,信你們,讓你們拿錢去買東西,不是讓你們揀便宜買,不是光讓你們省錢,而是要實買了好東西來。還有,記著往後私下也少落點兒,省得下次再被抓出來,那就沒這次這么好看了。」

這也是話到禮到,下人們自然明白這個理。本以為這次被捅出了個窟窿,定要自己把從前私下克扣了去數目都交代出來,沒想到後竟這樣輕描淡寫地就放了過去,一個個都松了口氣,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

張婆子跟著眾人退下後,立時就有幾個素日相熟圍了上來責問為何要把這事扯到大姑娘面前,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張婆子忙不迭叫屈:「冤死我了。我就是發了羊角風也不會自己把這事抖摟出來,實是姑娘昨日找了我過去,說查到賬房那柄黃楊桿子有鬼,要我今日幫著這般行事。姑娘吩咐,我不敢不聽啊。」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嚇了一跳。本還以為今日不過是意外湊巧才把自己一干人都扯了出來,沒想到竟是大姑娘預先安排,這才明白是要敲山震虎了,個個咋舌不已,道這大姑娘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從前竟沒發覺有這般精明,今日實是給了眾人面子了。這事傳開了去,自此闔府下人再也無敢對明瑜不敬者了。

其實這楊二寶黃楊等子有貓膩,也是前世那張氏管賬後才給捅出來。原因便是張氏苛刻,掐得下人們分毫便宜也沒得占,時間一長,心中怨氣,一狀便給告到了江氏面前,說難聽些也算是狗咬狗,才咬出了一嘴毛。明瑜既知曉這些,如今又代母親管事,自然不願讓這楊二寶再這般糊弄下去,這才借了張婆子嘴把那層窗紙給捅破,既立了威,又敲打了下人們,連帶著把楊二寶這根蛀蘿卜給拔了出來,可謂是一舉三得。

明瑜向江氏稟了楊二寶多年來一直用動過手腳等子克扣銀錢事,江氏大為驚訝。

若是尋常人家遇到這般賬房,叫他吐出幾年間吃下去,再加一頓板子,嚴苛些便要送官了。只是這楊二寶卻是二叔婆李氏遠房侄兒,李氏與自己婆婆是兩妯娌,輩分高,江氏躊躇了下,便叫周媽媽悄悄代自己過去,把這原委交代了一番。李氏一張老臉羞得通紅,恨聲罵個不停,直說這楊二寶給自己丟臉。

「老太太別氣壞了身子。老太太德高望重,我們太太對老太太一向敬重有加。二寶做事也是個好,只是年輕,難免一時想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改過了便是。只是既出了這樣事,再留賬房,只怕旁人會不服……」

容媽媽咳了一聲道。

「自然,自然,我這就叫人把二寶領回來,從前差了多少,必要他一分一厘給補回去!」

李氏耳根仍發熱,急忙說道。

容媽媽搖頭道:「這倒不用了。我們太太說,二寶做了這么些年也辛苦。那些差了銀錢,就當是給他往後另謀營生本錢,也算到了太太一點心意。」說完茶也未喝一口,面上帶笑地離去了。

李氏知道這是江氏給自己臉面,也不多說,急急地就派人去把自己那侄兒給帶了回來,狠狠教訓一頓,過了一夜就給打發回老家,此事就算揭過,只不過被張氏曉得,又嘀咕了開來,無非是說明瑜小小年紀,竟成了只鐵公雞,見人就啄之類話。李氏與阮老太太年輕時就不大投合,如今本也覺著是自己侄兒理虧,聽媳婦這般嘀咕,聽得多了,竟也覺得是榮蔭堂那邊過於苛刻,心中漸漸生出了些嫌隙。

再過半個月,阮洪天見江氏身子漸漸穩了下來,明瑜管事也有模有樣,雖不舍離開,只梧州那邊確實有事,且又是與人約好,不好再拖延下去,這日再次拜了老太太,與江氏依依話別,便又離了榮蔭堂,估摸著也要兩三個月後才能回了。

日子過得飛,阮洪天離家後一個多月,江州知府府上謝夫人生辰便到了。因了謝家門第高貴,謝夫人與江氏又沾點遠親,所以這生辰之禮,江氏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就已經備辦妥了。除了常備各色物件,又有漢玉和翡翠觀音各一尊,漢玉和金如意各兩柄,各色寶石一匣,還添了件極好紫貂皮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