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雲鬢鳳釵 清歌一片 2289 字 2020-07-14

謝醉橋嘴角笑意還未歇去,眼前忽然又浮現出阮家大小姐那一雙丹鳳睫翹秀目,心中卻又禁不住有些迷惑起來。方才江老太爺考問她那竹雕壺時,他一邊,明明見她端詳壺身時神情專注,片刻後睫翼微抬,目光閃動,瞧著便是已經了然於胸樣子了,就他期待她一語道破之時,她開口卻偏又說不知來歷,叫他差點以為自己方才看到她那靈光瞬間只是錯了眼去而已。

這個女娃娃,若是遠觀,嫻靜端庄,言行自持,與他見慣京中大家閨秀其實並無多大區別。靠近些,卻總覺她似乎並沒面上現出來那般簡單。昨日入山尋江夔,恰救下受傷外祖,這舉動已是讓他有些費思量,而到之前被考問那竹雕壺時,……莫非因了他這個外人場,故意斂芒藏拙?

謝醉橋忽然搖了搖頭,自己也笑了起來,甩掉腦中那不合情理臆測。不過是個比自己妹妹大個一兩年女娃娃罷了,哪里來那么多彎彎道道?倒是方才注意到她換了雙靴,走路時有些緊著感覺。想來平日雙足嬌養,昨日驟然冰雪地里濘漬了一日,凍傷了也未必。

「公子想什么呢?說出來讓大伙一道樂呵下。」

邊上將軍府尉護使高峻看見他搖頭自笑,忍不住好奇問道。

謝醉橋呵呵一笑,抓緊馬韁猛地加速,迎著吹面刺骨寒風縱馬向前而去。

白鹿齋里,江夔把那話又重述了一遍,明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半晌才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知道外祖脾性古怪,隨心所欲,卻萬沒想到竟會動出這樣歪腦筋,居然還真讓他得逞了。這才明白為何方才那謝醉橋聽完耳語之後會那般失態了。

明瑜笑得伏江夔身邊直叫哎喲,好容易止住了笑,想到了個嚴重問題:「安老大人曉得後,必定氣得七竅生煙,外祖你就不怕他過來尋你算賬?」

「我這局亂棋,就算拿給粗通棋理人看,也會曉得是個無解之局。偏生那安老兒自負之極,又是個死鑽牛角尖性子,做夢也不會想到我來這一出,所以我這亂棋就是為他量身定做。我就是那穩坐釣魚台姜太公,他就是那自願要咬鉤魚,又能奈我何?」

江夔得意洋洋,眉飛色舞。

明瑜搖了搖頭,笑嘆道:「話雖這般說,只這東西是他心頭之愛,外祖這般騙了過來,終歸有些不厚道。」

江夔拿起那竹根雕壺賞玩片刻,這才笑嘻嘻道:「傻丫頭,你外祖又豈是貪圖小利之人?不過是看他不慣,捉弄下他罷了。我倒還真盼他過來問罪,再叫他解個棋局。這回不是蒙他亂棋,而是你外祖我剛剛苦心推擺出來一個局。與他斗斗嘴,下下棋,灌他幾口我自個蒸出老燒酒,再把這壺還給他,末了怕是趕他,他都舍不得走呢。」話說著,忽然像是又想起什么,急忙轉口道,「對了瑜丫頭,方才我本還想借你讓我這張老臉再增點光,叫這京中過來後生也見識下我江家女兒眼力,不想你倒拆了我台。回去了就趕緊把那管家事給拋了,我可不願我這乖外孫女往後變得只曉得油鹽醬醋斤兩算盤,那豈不是太過無趣?」

明瑜上前從他手上拿過根雕壺,連那小幾一道搬到了一邊,這才笑道:「方才那謝公子一邊,我一時拘束,竟然就想不起來了,過後心里可都還明鏡似。外祖若不放心,再一一考問我便是。只今日不行,定要等你養好了傷,我才讓你考。」

江夔昨夜傷口疼痛沒怎么睡,今日一個半早又亢奮中過去,如今走了謝醉橋,方才喝下去那葯令漸漸發了出來,倒也確實覺著有些疲累了,便嗯了一聲,春鳶急忙上前,與明瑜一道扶著他慢慢躺了下去,蓋好衾被,見他漸漸有些闔上眼睛,兩人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來關了門。

柳勝河正外面廊子上等著。見明瑜出來,急忙上前問道:「前日出來時,跟太太說是看過老太爺就回。姑娘幾時回?」

明瑜壓低了聲道:「外祖受了傷,我先不回。怕我娘等得心焦,大管家可帶人先回去,稟了我母親。」

柳勝河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既這樣,我就先回去了,留幾個人此供姑娘使喚。好路也不遠,明日再來看姑娘和老太爺。」

「大管家,我外祖傷,稟我娘時說得輕些才好,要不我怕她過於擔憂。」

柳勝河轉身待要走,明瑜急忙又吩咐道。

「姑娘放心,便是姑娘不說,我也曉得分寸。」

柳勝河笑道。

謝醉橋與幾個隨從都是精於騎術,一路縱馬飛奔,不過大半日功夫就趕回了江州南門,此時天色剛擦黑,入了知州府宅,見過叔叔謝如春和嬸子謝夫人,道了幾句江夔事,只隱去了阮家大小姐,只說是湊巧,謝氏夫婦二人都是連呼萬幸,嗟嘆不已。見謝醉橋一身寒氣,急忙叫回院里用飯歇息。

謝醉橋自幾個月前扶了亡母靈柩到此落葬祖墳後,與妹妹謝靜竹和表妹裴文瑩就一直暫住叔父這知州府宅中。知州府宅是官署,供家眷居住後宅並不大。不過三進院里,住了他夫妻二人,兩個妾,堂弟謝翼麟,堂妹謝銘柔,庶出一子一女,外加些下人,本就不寬敞,如今又多了三人。原來他每日忙碌,也沒空去想。如今漸漸空閑下來,想著要守孝賦閑二十七個月,自己不能再回侍衛營。此地若是長住,總擠叔父家中也不是長久之計,妹妹住何處再議,自己完全可以另找個房子搬出去,這樣進出也方便些。只是曉得自己現若提,叔父嬸母二人必定不會同意,索性先瞞下來,等事情都妥當了再去稟告。

謝醉橋打定主意,往自己住所去腳步便也輕了不少。忽然聽見身後謝夫人又叫,回頭看去,見她追了上來,手上遞了封信,笑道:「瞧我這記性。昨日郵驛過來公文里有你一封信,我怕小廝們粗心弄丟,特意收著,方才忘了遞給你。」

謝醉橋接了信道謝,回了屋子到燈下一看,見封上大字鐵畫銀鉤,墨跡酣暢淋漓,雖並未署名,卻也一下就認了出來。拆開取出信瓤飛看了一遍,微微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收了信便往謝靜竹屋子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