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2 / 2)

雲鬢鳳釵 清歌一片 2213 字 2020-07-14

明瑜立於大船舷窗之側,望著岸上相送之人身影漸漸縮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帷簾,壓下心中感傷,把頭靠了立她身側相陪謝醉橋肩上,抬眼看著他,微微笑道:「往後,我只有你了。」

「阿瑜,你是我人,我必會護你一世。」

謝醉橋凝視她,慢慢道。聲音低沉,卻含了金弓鐵角般隱隱張力,一字字入她心底。

九月底,一個高空爽遠白日,一行車馬停了應天門昭武將軍府前。

公子南下娶婦,婦嫁妝早兩日便先到了,所以魯大知道公子和夫人一行不日便也會到,早早就等著了。聽到門房來報,急忙帶了府中下人出來。

明瑜從前曾路過一趟將軍府家門,此刻被謝醉橋從馬車上扶下,抬頭仰望門楣上黑底大字匾額時,心中難免有些感觸。

上無婆母,跨進這門,這一刻起,她就成了這座宅邸女主人。

「到了,進去吧。」

謝醉橋她耳畔低聲道了一句。她朝他笑了下,隨他邁步穩穩跨進了高高門檻。

魯大第一次見到傳說中那位榮蔭堂阮家小姐。見她罩了淺杏色緞地斗篷,與自家公子一路進來,遠遠便似一對璧人,看得呆了去。

公子被老爺責打,他心中難免本也是有些怪到她頭上,如今一見到人,也不知為何,只覺她那笑容入目極是舒心,原先不滿便消去了不少,急忙迎了上去。

明瑜看見對面匆匆來了個五十上下年紀人,穿得體面,猜想便是謝醉橋路上跟她提過管家。果然見他朝謝醉橋見禮後,便又朝自己彎腰,自稱姓魯,便微微笑道:「魯管家莫要多禮。我一路過來,聽夫君數次提起過你,道他是從小被你看大,這些年府中諸事也多仰仗管家。我年輕不懂事,又剛來京中,往後還請魯管家多些指點才好。」

魯管家聽到自家公子少夫人面前這般給自己做臉,心中便有些歡喜起來。聽她說後面幾句話時,咬音清脆,目光誠摯,聽不出半分借說反話府中老人面前給自己立威意思,對這年輕美麗少夫人好感大增,急忙道:「少夫人言重了,都是分內事。往後少夫人有什么用得到我地方,只管吩咐便是。路上辛苦,少夫人想必乏了,還是些過去歇下腳。曉得少夫人和公子這兩日便會到,安媽媽早領了人照著我家姑娘意思把屋子收拾了出來。」話說完,急忙讓到了一邊。

謝醉橋見魯大對明瑜這般恭敬,心中也是高興,朝他點了下頭,帶著明瑜入內。一邊進去,一邊給她低聲說著路上所見各處房廡。

這昭武將軍府內里建築和當年被高祖賜下京中諸多王侯府邸布局相差無幾,方方正正,區別只是大小而已。前門五間,入了穿堂,左右是抄手游廊,兩進大堂過去便是分出前後院蕭牆。園中景致布置,多木少花,雖沒明瑜自家那種匠心鋪陳,卻自有一種世襲罔替將相府邸巍巍大氣。

謝靜竹等垂花門口子上,遠遠看見明瑜來了,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甜甜叫了聲「嫂嫂」,朝謝醉橋嘻嘻一笑,搶了明瑜手便領著她往前,把謝醉橋丟了後面。見她舉目四顧,仿佛怕她不習慣這里,忙不迭又解釋道:「嫂嫂,後園里也有個蓮池。雖比不過嫂嫂家那池子大,四面也都是菡萏芷菱水紅菖蒲,金魚啊鴛鴦水鳥啊都有,池畔也栽了芙蓉樹,如今正花開如錦,我沒事便喜歡去那里。等嫂嫂歇了下來,我帶你去。」

明瑜感覺到了這小姑子一片善意,含笑點頭。到往後所居正房時,看見前面抱廈門口出來個與周媽媽年歲相仿媽媽,身後跟了幾個丫頭,看見自己,腳步一頓,只很便繼續過來了,到了近前站定,略微見了個禮,道:「想必是江南過來少夫人了。早幾天就一直等,總算盼來了。屋子本早早就收拾好了,只我家姑娘前次過來看了一圈,卻說這里不妥,那里要換,怕委屈了少夫人,老婆子才曉得少夫人從前娘家時極是金貴。故而前幾日少夫人嫁妝送到時,老婆子不過只揀了些大件歸置了,那些小處,干脆便等少夫人到了後再自己定奪。少夫人千萬莫怪,不是老婆子敢怠慢,實是不曉得少夫人喜好,怕胡亂布置了少夫人不喜,搬來換去不便。」

她一開口,便說了這一大串話,面上帶笑,語氣恭謹,只明瑜一下便聽出了她話里冷淡,猜到她便應是自己過世了婆婆乳母安媽媽,眼角風瞥見跟了上來謝醉橋眉頭一皺,仿似要開口,搶了先笑道:「這位想必是安媽媽吧?我如今既嫁了夫君,便成了謝家人,凡事自然都以謝家規矩為重。小姑從前若有說起什么,想來也是玩笑居多,安媽媽信以為真,還拿我說笑,真叫人羞愧。房中布置不過是小事,夫君能住慣,我自然也住得慣。」

這安媽媽本是謝醉橋母親乳母,又是遠親,連謝醉橋也是她帶大,人又能干,連魯大這個外院管家也要讓她三分。她不喜明瑜,一則是從來就覺得自家公子應娶個門當戶對京中高門小姐,二來前次謝醉橋被他爹狠揍一頓,她心痛萬分,自然連帶著厭那阮家女兒,覺著她便是那戲文里唱勾了自己看大公子魂狐媚子。

公子自小乖巧,又極懂事,從不用大人多分一寸心去管教,如今竟會為了個出身低下女子做出這般事,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方才她早就聽到小丫頭來報,說公子攜了少夫人到了,卻故意不去迎接,到了房中等了片刻,這才裝作還布置屋子,出來本是想給她個沒臉——她如今雖貴為少夫人,只自己府中資歷擺那里,少公子平日對自己又極是親近,諒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她原先想象中阮家女兒,必定是個滿身帶了銅臭之氣妖嬈女子。是啊,既會勾人,又出身商家,不是這模樣還能是什么?沒想到見到一個如天仙般玉人過來,正與謝靜竹攜手說笑,那舉止氣派,不啻她見過任何一位公侯小姐,這才怔了下。等聽她說話,笑著一下把自己話便暗暗給頂了回來,反倒顯得自己不明事理了,起先全無准備,沒料她這般牙尖嘴利,一張老臉難免有些發熱起來,咳了一聲,很便恢復了,道:「少夫人說是。這樣好。房中陳設既不用改,便請少夫人進去先歇下腳。老婆子去瞧下廚下晚膳備得如何了。公子這一趟南下,回來一張臉竟都黑瘦了一圈。那些該打殺下人,竟是路上沒伺候好不成?既到了家中,定要好生補回來才是,公子愛吃什么,老婆子我曉得了。」念了幾句,自顧嘖嘖搖頭去了。

明瑜啼笑皆非,咬著唇盯了一邊謝醉橋一眼。謝醉橋渾身汗毛一豎,陡然覺到不妙,正想朝她討好地笑下,卻見她已是扭頭撇下自己,牽著謝靜竹手入了抱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