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些飛鳥並不是徒勞盤旋,而是四只一組牽引著用銀絲織成的羅網。這些網絲線雖細,但出乎意料的堅韌且密集,一層一層圍上來,竟是將來如電去如風的飛劍死死纏住,好比海中游龍鑽進了爛泥塘,竟有些垂死掙扎模樣。
對此。
道士只探手掬起一捧清風。
「風來。」
號令之下。
立有狂風呼嘯,席卷長街。
銀絲網陣頓時被大風刮亂,「爛泥」中的「困龍」得以升騰。
飛劍再度卷起紅光,追著狂風中混亂的鳥群就是一頓絞殺,直殺得飛鳥碎肉殘羽如雨點「簌簌」淋滿街面,這才在李長安再三號令下,不情不願,調轉劍鋒,襲向了登雲台。
可台上於枚卻已再度舉起了鈴刀。
這一次,是猖兵群中立起了三竿大旗。
第一桿旗面展開,上寫「定風」二字。
李長安頓時驚覺,自個兒失去了對狂風的掌控。
第二桿旗面展開,上寫「靖風」二字。
狂風立時放緩,飛鳥重新蝟集。
第三桿旗面展開,上寫「鎮風」二字。
李長安再三呼喚,卻只幾縷清風縈繞頸間。
飛劍卷起的紅光本已照耀高台,卻在最後一刻,被重新組織好的銀絲網陣再度攔住。
而李長安周遭,已有猖兵踏著同伴的殘骸再度圍攻過來。
最先上來的,是一隊舉著牛皮大盾的猖兵。
他們將身子縮在大盾之後,組成一道盾牆,步步為營,想要一點點擠壓道士的閃躲空間。
道士卻徑直欺身而上,劍刃蒙上青輝,便是一擊猛劈。
然而,換回來的。
哆。
一聲悶響而已。
李長安心中頓時一緊。
概因猖兵身上所有的家伙事,不管它是金甲銀盔,還是鐵槍鋼刀,實則都只是猖兵自身所幻化,「斬妖」之下,皆是土雞瓦狗。
所以道士之前一路殺來,才能如此這般摧枯拉朽。
按理說,不應該頓鋒於大盾之前。
除非。
這面大盾不是什么幻化之物,而是真正的、硬木作底、蒙上牛皮、釘上鐵釘的真家伙。
再想到銀絲網與定風旗。
李長安忽有了不好的預感。
而隨後的一幕,無情地將預感坐實。
但見前方的猖群裂開一條甬道。
在雜亂的腳步聲中,一隊重甲武士魚貫而出。
他們的甲胄別樣不同,不似尋常猖兵樣式精致,也不似尋常猖將色彩艷麗,只是打磨得粗糙的鐵片一片綴著一片,裹住整個身軀,只留鐵盔下一道眼縫。
沒得說。
這些鐵甲恐怕同牛皮大盾一般,也是真家伙。
可真是讓人萬萬想不到。
恐怕翻遍典籍,也找不到有法師開壇作法,使役兵馬,會用上凡人兵甲的。
而且。
天下戰亂已久。
官兵、土匪、亂賊都是爛(和諧)比爛。
普通州府、軍鎮的武備庫,都湊不齊這么一隊重甲武士。
瀟水一個小縣城,這些個貴重物件兒到底從哪兒扒拉出來的?!
李長安倚劍環顧,目光所及是密密麻麻的猖兵猖將。
前路是兵將重重,退路是重重兵將。
更糟糕的是,他探手伸進包里,里頭的符籙、法器已是消耗了大半。
呵。
這回可要了老命了。
李長安搖頭失笑。
然後深吸了一口腥甜的空氣。
掏出一張虞眉備用的青銅神面覆在臉上,只余一對眼珠子燃著熊熊眸光,越過前方層層干戈,灼向了高台上沐浴紅日的於枚。
來吧!
長劍在手。
勝負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