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居士其實不必避入本觀,貧道予居士的幾張黃符便足以庇護家宅。」
「真人的靈符自然神妙,只是內子慕道久矣,趁此機會,也好來清靜清靜。」
眾妙觀內。
李長安們苦苦尋找的曹掌櫃正跟著一個老道士亦步亦趨。
前方忽然吵鬧。
但見個胖大道人一邊揮舞長勺,一邊罵罵咧咧,追著只狸花貓從廊下奔出。
老道士蹙眉喊住他:「居士當面,戒儀何在?!」
那胖道人吃了一驚,狠狠瞪了狸花貓一眼,「duangduang」過來見禮,當場被老道士搬出一堆修身養性的玄門道理諄諄教誨,直念得他頭暈目眩、大汗淋漓。
旁邊的曹掌櫃卻知道是在逐客,識趣告辭離開。
老道士這才收了「神通」,轉身打量牆角處正在呲牙的狸花貓,毛皮凌亂,骨瘦如柴,應該不是某個香客帶上山的寵物。
「那狸奴哪兒來的?」
「回稟師叔。」胖道士開口就是抱怨,「今兒不知招了什么邪?觀里躥來好多野貓,四處騷擾香客,我那伙房里的風雞風鴨都被偷去了幾只,簡直比耗子還要可惡!」
胖道士恨恨道:「回頭,弟子便下山買些毒餌,看這些個長毛賊還敢不敢來鬧騰!」
「胡言亂語。」老道士呵斥,「不嗔不殺也忘了么?!」
胖道士趕忙低頭謝教,但神色間顯是不以為然。
老道士也沒有多說,只囑咐一句。
「謹守著伙房便是。」
又抬頭望著那躥上屋檐的野貓。
目光復雜。
道了聲:「無量天尊。」
…………
用了晚膳。
曹掌櫃回到客房,翻出賬簿,想趕在止靜熄燈,再整理一遍生意。
房門被扣響後推開。
卻是妻子端了茶水進來,臉上欲言又止。
家人遠在故鄉,夫妻倆在外做生意,一直相互扶持,所以彼此感情比尋常的老夫老妻親厚得多。
他見妻子滿含心事,拉過手,呼喚小名。
「阿雲,緣何悶悶不樂?」
妻子語氣猶疑:「相公,咱們這么做會不會壞了規矩?」
「人跟鬼講什么規矩?」曹掌櫃搖頭失笑,滿不在乎。
「就是因為他們是鬼呀!生意做得好好的,咱們何必去得罪他們?」
曹掌櫃並未向妻子透露「千金貼」的事,免得她擔心,只再次解釋道:
「送上門的好買賣為何不要?那黃毛鬼固然狡猾,但手下幾個窮措大、鄉巴佬卻蠢笨,吃幾次酒,談幾句之乎者也,便把自個兒的底細抖了個底朝天。」
「他們都接到了『萬錢貼』,窮極思變才鼓搗出『看葬』的買賣。只消把錢一壓,過了今夜,自有窟窿城收拾他們,哪里用得著咱們擔心?」
妻子依舊不能展眉:「總歸是傷了誠信。」
「做生意,騙了人,才會傷了誠信。」曹掌櫃拍了拍妻子的手,得意笑道,「但騙鬼,能算騙么?」
……
夢深夜長。
眾妙觀中的一切似乎都已奔赴夢鄉。
但在凡夫俗子目光難及的虛空處,卻有著護法神將殷勤巡視。
那神將青面赤發、身穿寶甲、手持刀斧,端地威風凜凜,與畫冊上一般無二。
忽然。
他神目一凝,投向客房某處。
「嗷喵!」
窗台上當即炸起一團毛球。
原來是只野貓。
今年,窟窿城遣出的使者比往常任何一年都多。雖然鬼王與十三家有約,不得侵凌寺觀,但厲鬼終究是厲鬼,怨恨纏身,自己都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神將與他的同僚們不得不分批巡視內外,眾妙觀是大觀,宮厥相連,亭台樓榭無數,因此任務實在忙碌得很。
所以很快收回注視。
卻不曾注意到,那客房窗戶縫隙中夾著一只小小的蝴蝶,好似書頁間的標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