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真想給你一套組合拳啊。
思索了一番,曹憲對張德道:「老夫自身功業,止注《文選》。老夫留給大郎的功業,卻不止《文選》。」
「洗耳恭聽。」
「此行漢陽,盧氏能說動老夫,並非是因為盧氏如何,老夫也不欠盧氏人情。其子弟開蒙,雖說因緣際會成了蒙師,不過也止於此。」曹憲是個思想極為獨立的老學究,價值觀遭受了幾次天下大亂也沒有放棄治療隨波逐流的結果,就是越自強不息。
「盧氏無意中說起了你張操之的來往過去,加上老夫也曾在京中了解過你。可還記得那年務本坊中同盧氏子弟群毆?你還將房喬次子打了個半死?」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說來倒也是有些交情,盧七同你族弟張大安,交往親密。故而有些事情,老夫是從盧七那里知曉的。」
「大夫是因我何事而意動?」
「汝是寒門,又是南人。張公謹不過是魏州坐地戶,能有甚出息,只你入京之後,卻是越利害。尚公主且先不計較得失,止統軍一方比肩尉遲,便是非同凡響。」曹憲說的很是精准,如果不是張德,張叔叔可能貞觀六年就要死翹翹,更不要說在幽州漠南時候用上炒面罐頭之類……
「老夫知你人脈廣博,又不必受制於高門巨室,即是皇帝,亦不能隨意處置你。那日你豪言能一言而決百萬人生死,老夫就越確信這一點。」
曹憲摸著胡須,然後指了指左腿,「另一邊。」
「哎。」
老張趕緊轉個位置,給老頭子捶起了左腿。
「大夫還不曾說這留給大郎的事業呢。」
「若無宣紙,興許老夫死後,這事業也是妄想。」曹憲說到這里,竟是有些後怕的樣子,然後又慶幸道,「這宣紙好啊,好。」
「說事業!」
張德不滿地叫道。
曹老爺子也不理會他的無禮,而是眼睛浮現出驚人的自信,中氣十足地瞥了一眼老張,「《史籀篇》、《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急救篇》……有文字而無解釋,許慎成書《說文》,可謂千秋功業。」
聽到這里,老張猛地一激靈:哎喲卧槽,老爺子雄心壯志略大啊。
「大夫不欲注《說文解字》,乃重訂字書?」
曹憲還是搖搖頭,反而拿起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個盥洗的「盥」字。
一臉懵逼的老張不知道曹憲要干啥。
然後曹憲眼睛放著光:「這個字,老夫在鍾鼎上見過,亦在秦漢書簡上見過。人要洗手,先要在器皿中裝水,然後兩只手浸入水中,這就是盥。」
老張還是一臉懵逼。
但是,很快他就……更加懵逼。
因為,曹老爺子很興奮地摸出一枚甲片,這玩意兒老張熟的很,甲骨嘛。
曹老爺子指了指不知道是龜殼還是甲魚殼的骨甲,指著上面一個字道:「這里,也有盥。」
沒錯,連張德這種工科狗都能看出來,這塊甲骨上面有個「盥」字,字形上和篆體區別不大。也能看到兩只手加一盆水,很顯然,這就是盥洗的盥字。
「你特么在逗我?」
張德說了一句曹憲和李善都聽不懂的現實語言。
此時此刻,老張終於明白為什么曹老爺子會這么自信,而且保證自己的遺產比工科狗的還要牛叉。
如果說工科狗是對自己種族的「繼往開來」,那么曹老爺子是在做「追溯源流」。
算你狠。
老張默默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