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判斷(1 / 2)

唐朝工科生 鯊魚禪師 2154 字 2020-12-24

三州木料倉轉運碼頭最近一段時間內,靠岸的貨船數量陡然就暴漲了不少。不僅僅是近海諸如石城鐵料碼頭的貨,還有登萊和朝鮮道的散貨。大量的鐵料、焦炭、木料、石料、鹽、紡織物料……在一段時間內頻繁交易。

甚至還初夏南國契丹人換了行頭,假裝是遼西庄稼漢,把糧食販賣到滄州南這種怪誕的事情。

「這個韓習,有點錢谷的意思啊。」

開了個小會,都是心腹,老張也就比較隨意,「錢谷說到底也不算正經皇帝家奴,這個韓習,大不一樣。」

「行市都是如此的,皇帝用人,總不能只用一樣。勛貴強了,自然要打壓勛貴;外戚強了,就要打壓外戚;世家強了,也肯定要打壓世家。打一派,自然要拉一派,千幾百年都是這么個道理。」

老張聽了點點頭:「不過這個韓習,也是夠狠的。德州地面被禍害的不輕,他也不怕皇帝借他人頭一用。畢竟,他是『奉命行事』,真要尋個『辦事不力』『為禍一方』的罪過,也要尋在德州刺史府身上。這德州府,也是倒了霉,碰上這種『自滅滿門』的,也只能拍拍屁股走人。」

這種情況,別說宇文禪師,宇文述復生也沒什么卵用。碰上強勢皇帝,底氣又這么足,怎么可能承認說這破事兒是朕太貪做錯了?

再拖個一年半載,宇文禪師人頭落地是鐵板釘釘。他不死誰死?反正他爹也沒什么用場,能活到貞觀二十年,簡直是祖墳埋的好。

「離開那是非之地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事情鬧大了,會不會重現『巨野縣』故事?」

「噯,那不一樣。」

張德搖搖頭,對一眾心腹道,「當年『巨野縣』一事,推波助瀾的有兩個,一是清河崔氏,這個人所皆知,皇帝也正好反手借著『平叛』,把清河崔氏在洛陽的基業,連根拔起。只是『巨野縣余孽』能夠撐恁般久,沒有『錢糧』,沒有藏身之處,怎可能?」

「使君是說江淮世族?」

「不拘江淮,更不止世族。」老張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除了江淮,像是蘇州、常州、杭州,哪里少了塞點錢就想鬧事的人家?除了世族,你們以為那些個家致富的商賈就不成摻合?這年頭,雖說行商會社,稍微大一點的,都是世族掌控,豪強遮掩,但也不是沒有理財了得的天才人物。」

喝了口茶,張德接著說道,「這些人也就是有錢,便是想要讓家族子弟『出仕』,尋個門路,至多也就是上縣縣令,了不起一個漕運司衙門。在兩京之中,想要『行卷』求個『知己』,反正我是沒有聽說過有成功的。」

哪怕到了貞觀二十年,真正有話語權的商會商社,無一例外,都是類似「忠義社」、「西秦社」、「北都社」等等中央或者地方的權貴馬甲。想要靠聰明才智就能混成行業「魁」,想也別想。

普通商人再怎么有錢,地位之低下,一個無下限的小吏,就能治得他死去活來。縣太爺心情好不搭理你,心情不好,你賺萬貫家財,也就是一張紙一桿筆的事情,再來二三十個兩班皂隸,當天就能「死全家」。

因此,想要在行業中混出頭,最次最次,家族也得是「寒門」。

市場活躍搞起來當然不可能只靠權貴只靠官僚資本,讓民間資本可以跟著喝湯,也是慣例。只是人性就是如此,「低賤」商人想要獲得和「高貴」商人一樣的權利,那么一般手段無法做到,就只能寄托希望「英雄救世」。

那么「英雄」的最大特點是什么?通常情況下人們只會注意其品德品質,但共通性最高的特點,並非是品德,而是力量。

「我們武漢能夠有此局面,來年興許常駐丁口就要破兩百萬,便是有一個不能說的道理。那就是給真正的『商賈賤業』一條出路。各大市鎮,比如新設咸寧市,不敢說一定保證『能者上庸者下』,但也不會出現『巧取豪奪』易如反掌不是?」

眾人微微點頭,這個道理,也是武漢諸多「不能說秘密」中的一個。張德心腹,自然是知道的,但武漢官場一般公開不會討論。

「商賈賤業」這是歷朝歷代不斷「欽定」的,武漢沒可能現在就去公開叫板。再一個,武漢內部吃肉的總歸還是權貴,「殘羹冷炙」扔給「賤人」,也是不少武漢精英的一種憐憫施舍心態。

所以,即便有些人覺得這沒道理,但哪怕在武漢內部,也不能公開地宣揚。

哪怕是「李江北」李奉誡,他也沒興趣給商賈撐腰,畢竟,商賈和「萬民」比起來,簡直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那末,道理就很簡單了,在武漢,那些個自謀出路的商賈,還是有些門路,能夠換個門楣。江淮江南的,就是難了,這些個商賈,雖說表面上是跟著巨賈豪商一起『湊份子』給『巨野余孽』添柴火。但本心而言,卻非是隨手為之。」

表現形式一樣,但原動力不一樣,這個道理,武漢的治理者們,都是有這樣的「思辨」。只是操持業務的時候,依舊秉持「論跡不論心」,這也不是說武漢的治理者們精神分裂,而是公事歸公事,不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去,是一個行業精英的基本能力。

「如此說來,這一回德州的事情,怕不是河北、山東的商賈,尤其是那些個江湖出身的,一定會予以暗中支持?」

「支持是有的,但會不會一定,卻不好說。」

「請使君賜教。」

張德點點頭,對心腹們正色道:「早年我和賈飛選育棉種,到後來推廣,再到後來我去跟郭孝恪、薛大鼎他們談耕地,談人工。主要操持業務的,不是『華潤號』,也不是什么滄州人。多是河北江湖上的人。」

「為何會是江湖上的人呢?莫非有甚道理?」

「道理很簡單么,那時候,誰能知道棉花能起來,誰又知道『白疊布』原來也能價錢降下來?農戶是不敢的,哪怕有個萬畝良田的地方大族,誰敢隨隨便便就把糧食換成棉花?要是絕收,一戶人家是五口人的肚皮,那萬畝良田的大族,何止五口人?牽扯進去不知道多少。而江湖上的人卻是不一樣的,尤其是河北河東的刀客、劍客,最是不同。」

稍微喝了點茶,張德又解釋了起來,「先刀客敢闖敢拼,虧了這一年,了不起老子來年再去給人耍刀就是。其次兩地刀客闖盪的地方多,見識廣,底氣也就更足。然後人面也廣,河北河東兩地的江湖人士,多是組了鏢局,不是在王祖賢那里混飯,都是靠著懷遠郡王李思摩,本錢肯定也不缺。」